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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冯玉姜收回目光,正好跟孙三嫂子的目光撞上,两个当妈的也只好微微地笑笑。
    “这俩孩子,站在一起真养眼。”孙二嫂子带着笑说,“我说你们,有些事该办就赶紧办啊?”又说孙三嫂子:“这儿子大了你就不急着说儿媳妇?”
    冯玉姜当然听得懂二嫂子那意思,你两家,还不赶紧把话挑明了订婚算了。农村人看重订婚,订了婚才好光明正大地来往。可这俩孩子不谈不唱的,叫父母怎么操忙?
    “你以为我不想赶紧办啊!”孙三嫂子给了二嫂一个埋怨的眼神,说:“我这当妈的在旁边跟着干着急。我那儿子笨,说不定人家看不上他呢。看不上他让他打光棍好了。”说着忽然一拍冯玉姜:“妹子,你觉着人家能看上他不?”
    冯玉姜叫这个话题弄得有点尴尬,她没想到这刚一见面,话就说到这儿了。她只好说:“军军是好孩子,条件这么好,哪能轮到打光棍呢!”
    “那就是能看上了?”孙二嫂子追问冯玉姜,冯玉姜这下子不知道怎么说好了,就算要表态,也轮不到她这当妈的啊。孙三嫂子在旁边推了孙二嫂一下,说:
    “皇帝不急急太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儿子呢。也不知孩子自己怎么打算,人家孩子不急咱们也急不来啊,他们反正还没毕业呢。”
    钟传慧朝着这边走过来,先跟认识的孙二嫂、孙四嫂打招呼。
    “二妗子,四妗子。”传慧看看另外几个,猜到是其他几个妗子,便转向冯玉姜问:“妈,这几个是大妗子她们吧?我头一回见着。”
    冯玉姜便给她介绍:“这个是大妗子,这个是三妗子。”在指指一旁站着的孙老五媳妇,“这是你小妗子。他们都在外头工作”
    钟传慧便一个一个打招呼叫人。其实孙老三家的也是头一回见着钟传慧本人。钟传慧高挑的个子,健康红润的一张小脸漂亮耐看,宽大的白布孝首巾从脖子一直披到肩膀上,衬托得她更加俊俏。要想俏,一身孝嘛!
    孙三嫂子打量着这姑娘,听她叫三妗子,便赶紧答应着。
    “头一回见本人,不过照片我见了不少,这丫头可比照片上漂亮。”孙三嫂子微微笑着说,“军军那里有好多照片,你们一起出去玩照的,还有你哥跟小五他们。”
    “噢,九表哥就喜欢爬山。”钟传慧说,“我哥后天来,后天你就见到了。”
    毕竟还是在办丧事,虽说是喜殡,但也不是好说说笑笑谈订婚的事情,再说见传慧过来了,几个妇女也就不好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两天后是出殡的日子,旁的亲戚朋友都是那时候来。
    孙家几个儿子商量殡事,孙老爷子开了口,不让太铺张,儿子们便决定尽量低调简朴地办,当然,基本的体面还是要有的。
    作为唯一的闺女,孙老太当初认了冯玉姜,便说过留着给自己哭灵送丧的,如今真到了这个时候,冯玉姜当然要好好地尽一尽闺女的义务。
    孙老太的寿衣、铺盖本来应当由她这闺女做的,也事出有因,没预料到,而且孙二嫂子也是想着她忙,都给准备了,冯玉姜于是便多多的买了几身衣裳给老太太压脚头,装棺陪葬。喜殡可以用大红色的棺罩,罩在棺木上,冯玉姜便买了顶好的金丝绒的棺罩。
    扎彩,请把匠子,照例是闺女该担负的。孙老太火化回来,自有那管事的大教理把扎彩匠请到家里来了,冯玉姜便叫扎彩匠子,但凡老太太能扎的,老一套的轿子、牛、金银山米面山、花篮、宝库等等,还有新式的电视啥的,便都给扎了。有些东西,因为孙家老爷子还在,是不能扎的,比如一对仙鹤,便不能扎。
    按风俗,喜殡一般都请两棚把匠子,冯玉姜当然要请。但凡闺女能办的事情,她都给办了,而且要办到最好,当初孙老太说过,认了她这个闺女,就是图的有闺女哭灵送终,落个儿女双全。这些年老太太对她冯玉姜可谓有恩义有情分,冯玉姜自然不能叫老太太失望。当然,她作为闺女要守灵,一天里早、晚按习俗到灵前哭灵,晌午时给老太太“送汤”,这些子买东西跑腿的事,都是给钟继鹏去办的。
    作为女婿,钟继鹏还要给老太太“踩新房”,就是在墓穴挖好的时候,给挖墓穴的人买烟买糖,给墓穴里头放硬币,过去是用铜钱,现在用硬币了,钟继鹏便专门兑换了两捧硬币撒在墓穴里头。
    孙老太的殡事办得很大,几个儿子单位上的同事、战友、亲友什么的都要来,出殡那天,光是那花圈,就把孙家的院子围了好几层。吊孝的人来人往,出棺的时候,跟着棺木送老太太下地的队伍拉的有半里路长。女人全都不送棺木下地的,一群女人便站在村口,目送老太太的棺木被一步步抬走。
    这回老太太是真的走了,冯玉姜心里一痛,忍不住就满脸的泪水。遇上老太太,她才算知道了有妈的滋味,老太太是真的拿她当闺女疼。冯玉姜一转脸,正好看到孙二嫂子也在掉泪,看见她又擦着眼泪说:不哭,咱妈走的安心,没受啥罪。”
    孙家老爷子从老太太过世后,倒是没哭没喊,没见到半点悲伤,自己一直呆在屋子里,偶尔出来转一圈,回头跟冯玉姜说:
    “闺女,你看看你妈,死了也算是风光了。死完了儿子都回来了,要是活着回来叫她看一眼,多好?”
    儿子要守在灵前,儿媳妇不好总呆在老公公身边陪着,这几天冯玉姜抽空便陪陪孙老爷子,给他弄点清淡可口的汤饭,陪他拉拉呱。
    “闺女啊,你搁这好几天了,家里头还有个小六呢,能离开你吗?人一死,两眼一闭啥东西都不知道了,送殡作戏给活人看,你呀,你该走家走家,你走家看好孩子要紧。”
    冯玉姜便说:“没事的,这两天我把保姆晚上留在家,叫她看小六。哄哄就好了。”
    “唉,你跟你妈呀,真像是亲娘俩,你妈认了你,你又抱了个小六,都是心善的人啊!你妈那个人,一辈子看着刚强,其实是个软心肠。这女人呐,该刚强的时候刚强,该软和的时候,就要软和点。”
    老伴儿走了,孙老爷子是该吃吃,该喝喝,谈笑如常,甚至还流露出羡慕老伴儿的口气。
    “你看看,她先走了,让我看着她先走,你妈呀,一辈子要我的强,到老了也非得走在我前头,走就走吧,我不跟她争。我好好再过几年给她看。”
    然而,孙老太送下地才不到一个月,那一天,孙老爷子一大早上躺在床上,说不想起来。
    “浑身乏力,我再睡会子。”孙老爷子跟二儿子说,“我感觉我也该走了,我一个人没意思,出来进去,连个磨牙吵嘴的人都没有。等我要是死了,叫他们上班上学路远的,就不要回来了,你自己把我埋了了事,来回的跑,麻烦。”
    晌午十分,孙家老爷子无疾而终。
    好多老夫妻相依相伴几十年,往往去世的时间相隔不长。老伴老伴,少年夫妻老来伴,相濡以沫几十年了,且不论有没有爱情,早已培养出浓浓的亲情。一个先走了,另一个落了单,一下子失去了生活中的伴儿,少了寄托,难免也就跟着走了。
    虽然老爷子留了话,不叫儿孙再回来奔丧了,然而这个话,儿孙们哪里能听?相隔不到一月,孙家又操忙了一场风光的丧事,并且因为老爷子是老革命,他的丧礼又比孙老太隆重了很多,老爷子跟孙老太合葬在一起,那座新坟上,硬是叫花圈堆成了小山头。
    送老爷子下了地,收拾了当,临走的时候孙三嫂子特意找冯玉姜说话。
    “妹子,上回咱妈的事就想找你说说话,没瞅着你空闲。我那个笨儿子,这几年赖在你家里了,你就帮当儿子养吧。我跟他爸工作上头忙,从小照顾他少,在他身边陪他的时间不多,这孩子跟我们这爸妈的关系,也不像人家那么亲近。这孩子看着脾气好,其实是个认死理的,认定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真上了犟,谁也犟不过他。我跟他爸结婚晚,生孩子更晚,就他这么一个孩子,你这个当姑姑的,你就多担待吧,我把他交给你了。”
    “军军是个好孩子,我是真心喜欢他。”冯玉姜真诚地说。
    “我自己没闺女,我也是真心喜欢你家传慧。”孙三嫂子就笑,“那两个孩子,真不知什么时候能把窗户纸捅破,好叫咱两个当妈的了了心。”
    冯玉姜听了就只好笑,对于孙军跟传慧,她现如今也是乐见其成的。这几年,孙家,钟家,早就把那两个孩子归到一块儿了,两个小孩看着也要好,窗户纸没捅破,应该也没有什么悬念了吧?
    然而这“应该”的事情,却往往并不一定顺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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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军跟传强同一年考的大学,如今传强都毕业分配工作了,孙军念的是军校,要上五年,传强去年毕了业,孙军今年也临近毕业了。
    孙军跟传慧的学校离得并不近,不过那段路早叫孙军跑熟了。渐渐地,钟传慧偶尔有事去孙军学校,一回两回的,也把路跑熟了。
    天气转暖,冯玉姜给传慧寄了一包吃食去,挑着家里头她喜欢吃的土产给她寄去的,糖炒花生、熟地瓜干什么的,还有孙军喜欢吃的小咸菜。传慧一见那包小咸菜,净知道是她妈给孙军的,便跑了一趟给他送去。
    哪知道孙军整个班级都去外地拉练了。孙军上的是军校,他是军人,一道命令下来,背上背包就走,临近毕业,这样的拉练已经好几回了,说是为了尽快适应作战部队。传慧扑了个空,倒也不觉着失望,小咸菜往后再给他不就行了?
    钟传慧背着背包,晃晃悠悠从军校宿舍楼的接待室出来,军校跟普通的学校不同,旁的学校宿管都是阿姨,接待室里坐着个士兵,宿舍楼门旁站了两个哨兵,接待的士兵以前见过传慧的,便笑嘻嘻送她出来,说:“等他一回来,我就告诉他去找你。”
    钟传慧顺着校园里的马路游游逛逛地往前走。经过操场时,一个篮球突然从天而降,准准地砸在钟传慧头上,钟传慧一阵发晕,不由得便蹲下了。
    “喂,你怎么样?”
    钟传慧抬起头,才发觉自己罩在一片影子里,几个大男人一圈的围着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几个人都穿着军装裤,部队的丛林迷彩背心,看上去并不太像学生。
    钟传慧被几个人围着当中,看稀奇一样地俯视着她,关键她还是蹲着的,这种情势一下子让她来了气,怎么,仗着个子大欺负人啊?她生气地站起来,那几个军人便往各自了一步,往后散了散。
    钟传慧站起来,才觉着有点晕。
    “不好意思,你怎么样?我们打球没注意你过来。”其中一个一边说,一边笑嘻嘻地打量着她。军校里头女的少,钟传慧长得十分俊气,又正是青春洋溢,她几次来,都会被好多目光盯着看。如今她这一副狼狈的样子,便叫那目光盯得来了火。
    “我又没走在球场上,你们是打球还是打人?有没有事?没事你让我砸一下试试?”
    问她的人摸摸鼻子,笑嘻嘻地说:“好凶的姑娘。”
    钟传慧凶巴巴地冲着他呲吧:“笑什么笑?砸了人你还笑,真可恶。”
    钟传慧骂完,气呼呼地推开两个人就走,忽然一只大手伸过来,在她额头上扶了一下,一个略带些沙哑的声音说:“砸红了,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
    被陌生人这么一碰触,钟传慧十分不高兴,她抬手生气地一挥,可那只手已经收回了手,钟传慧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说:
    “非礼勿动,没有人教过你吗?”
    “噗……霍中校,你非礼人家小姑娘了。”
    被叫做霍中校的人,一下子判断不出年龄,一张脸,包括他整个人都黑黝黝的,被钟传慧一句“非礼勿动”说的,就淡淡地笑了:
    “球是我打出去砸到你的,篮球把人砸晕的都有,你额头红了一片,还是去医务室处理一下吧!”
    钟传慧深吸了一口气。算了吧,跟他们生什么气!孙军没在,这是旁人的地盘。
    看起来这些人不像是军校的在校生,估计是部队的军官来培训什么的,传慧听孙军提到过,学校里经常有基层部队的军官来轮训。这些来自部队上的大兵,神经都跟那钢筋差不多,不理他们算了。
    钟传慧摸了下额头,的确微微有点疼,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钟传慧板着脸扫了那几个人一眼,扭头就走。
    基层部队的大兵,跟军校学生根本还是两码事。不过孙军说他毕业了也会下到部队,他也会变成这黑铁疙瘩一样吗?神经也会变成钢筋?钟传慧想象着孙军变成黑铁疙瘩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这件事过去了就应该过去了,钟传慧也没再想起过,然而几天以后,她从自己学校的宿舍楼出来,忽然被一个人拦住了。
    “你好。原来你也是这所学校的。”
    谁呀?钟传慧打量了几眼,想起这是那个被叫做“霍中校”的铁疙瘩。
    “干嘛你?”
    铁疙瘩中校没答她的话,反而问道:“那天砸到你了,回来没事吧?”
    “有事我就该去医院了。你到这来干嘛?”
    “我妹妹也在这学校读书。”铁疙瘩笑笑说,“她叫霍斯梅。”
    “霍斯梅?不认识。”钟传慧说完,绕开那人就走。那人两步就赶上了她,拦住她问道:
    “脾气这么冲干什么?跟你道个歉,别在意,好了吧?”
    “道歉?没事,我早忘了。”钟传慧笑笑,说,“我要去上课了,你道完歉了,我能走了吧,中校同志?”
    中校同志来回踱了两步,慢悠悠地说:“听你说话的口气,好像我得罪你很深似的。还是你天生就是这样的小辣椒?”
    “你没得罪我,我只是不喜欢跟陌生人搭话。”敢说我小辣椒?钟传慧恨恨地咬牙。
    中校同志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说:“认识了不就不是陌生人了?我叫霍斯南,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瞥到一个女生笑盈盈往这边走过来,钟传慧抿嘴一笑,说:
    “我叫狗来问。拜拜啦霍中校!”
    霍斯梅远远看见他哥拦着个女生说话,禁不住惊奇。
    “哥,你认识那个女生?”
    “哦,一个很有趣的野丫头。”霍斯南淡淡一笑说,“前几天被我打篮球砸了一下。”
    霍斯梅听了直笑:“霍大少觉着有趣的野丫头,肯定很有趣。”
    远在几百里外山林中,正在操作电脑控制武器的孙军怎么也没想到,一种叫做霍斯南的病毒,正在试图入侵他的主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瑤非魚妹子的手榴弹!
    霍病毒,杀毒还是怎么弄呢?还是黑客成功呢?这个要好好想想。
    ☆、第75章 理不清
    霍斯梅望着钟传慧走远的背影,高挑的个子,脖子后边晃动的马尾,其实刚才过来时,她就已经注意到了。
    “哥,你说的这个野丫头,我应该认识。”
    “认识就认识,什么叫应该认识?”霍斯南说,“人家说不认识你。”
    “她不认识我正常,我认识她也正常。”霍斯梅瞧着她哥不满的眼神,说,“她跟我同系,大二的,年年拿特等奖学金,我有印象。”
    “哦。”霍斯南应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难得我哥注意个姑娘,给你八卦一下吧。她叫钟传慧,听说她家境可能不太好,所以念书很拼命,发狠必须拿第一名奖学金,谁也争不过她。”霍斯梅把她道听途说多的信息都贡献了出来,“哥,听说她是农村来的,你都说了,野丫头一个。家境怎么样先不说,你确定我们家能接受一个农村来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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