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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

    “哦——原来还是务实最要紧。”柳之南松了一口气。
    “一家之辞,仅供你参考。”叶浔笑道。
    “你这一家之辞,可比别人的话实在多了。”柳之南气呼呼的,“四姐帮夫君纳妾就纳妾了,还一大通说辞,总之就是标榜自己是个不善妒的,真是叫人反胃。哪个女人会愿意给夫君纳妾的?你说成国公都没想那些,她自己给他安排通房、小妾什么的,还说出一通的道理,换了神仙都不明白吧?幸好成国公是个有良心的,都不理她那个茬儿,更不理她安排的通房小妾。”
    “……”叶浔想,这么做的女子,不外乎是不在意夫君罢了,否则,真没有哪个女子会主动做出这种事的。各人有各人的不如意罢了。
    “不过呢,你的话、四姐的行径,我都会仔细斟酌的。”柳之南淘气的笑,“以后表姐夫要是待你不好了,我肯定会与他势不两立,然后也不要嫁人了,反正嫁人也没个好结果。喜欢过谁不丢人,可我肯定不是能为了一时喜欢赔上一生的人。还得看他到底是什么品行。”
    叶浔继续无语。说什么都不合适。只能让孟宗扬自求多福了。很明显,她先是小看了孟宗扬遇事的果决狠辣,又小看了表妹看到姻缘的悲观与乐观并重的看法。
    这样的两个人,谁撮合,不一定能保证过得美满,更不能确定他们是否会过得不幸。
    叶浔若是沮丧,只能怪自己前世命不够长,没看到孟宗扬和柳之南最后的结果就撒手人寰。她只是钦佩于柳之南对待感情、姻缘的这种决绝的态度。她只希望,前世一个不娶一个不嫁的结果,不是因为柳之南彻骨的失望而起。
    翌日,皇后召叶浔进宫。
    叶浔按品大妆,进宫面见皇后。
    皇后身着纯白上衫,淡粉月华裙,清雅得似一朵初绽的荷花,见到叶浔笑着指一指近前的座椅,“坐下说话,不必拘礼。”
    叶浔微笑称是。
    “昨日皇上对我说,不妨与五弟妹勤走动,我又本就想与你常来常往,今日便要人传旨唤你进宫来。”皇后与叶浔一样,是直来直去的性情,最不耐烦别人绕着圈子说话,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叶家的事我也听说了,世涛可还好?”
    叶浔恭声答道:“还好,只是与妾身相同,短时间不能释怀罢了。”心里则为“五弟妹”那三个字思忖片刻,这是因为皇上与裴奕的师出同门才有的称谓。
    皇后轻笑,“人之常情。他名为公干,实则是想去外地游转一遭,排遣心绪,理当如此。”语声一缓,又道,“在我看来,赞同他的行径,人么,本就该爱憎分明。只是在另外一些人看来,便是不可容忍了,不必理会。对你们有益的话就听听,故意寻衅滋事诋毁的话,只当做耳旁风便是。”
    叶浔称是,对皇后报以感激的一笑。
    这时候,大皇子与大公主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走进门来。
    这是一对儿龙凤胎。
    叶浔前世无缘得见这两个孩子,此时亲眼看到,不由微愣。竟是与皇上极为酷似的容颜,仿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曾听燕王妃说过这是怎样出众的两个孩子,但是她那时没见过皇上,更没见过这一双天之骄子骄女,也就无从揣测两个孩子的样貌。
    皇后见到两个孩子却是目光微凝,随即蹙眉叹息:“这是怎么回事?宸曦是又高又胖,宸晔是又矮又瘦——男孩子不是应该比女孩子更健壮么?”
    叶浔听了这话,险些就笑了,道:“您不必担心,妾身早些年也见过龙凤胎,小时候也是高矮胖瘦有不同的阶段。”
    “是吗?”皇后欣喜地笑起来,“皇上倒是也这么说过,我总以为他是随口一说,眼下总算是心安了。”说着话起身去抱了大皇子,“这是你五婶,记不记得你五叔?要叫五婶。”
    大皇子乖顺地点头,声音清脆地道:“五婶。”
    “母后!”大公主很不高兴地跑到皇后身边,扯着她的裙子,“抱抱,抱我!”
    皇后失笑,俯身拍拍大公主的小脸儿,指着叶浔道:“这是你五婶。”
    大公主笑嘻嘻地看向叶浔,唤道:“五婶。”又道,“五婶婶真好看。”
    皇后笑起来,“可不就是么?算你有眼光。”随即将大公主捞起来抱到怀里。
    大公主问道:“五婶婶,嗯,还有三伯母,是不是……嗯,是一家人?”
    “是啊。”皇后笑着摸了摸大公主的小脑瓜,“都是一家人,五婶和你们裴五叔是一样的,是你们的长辈。”
    大皇子脆声接道:“还有贺叔、徐叔。”
    “对。”
    皇后和两个孩子腻了一阵子,便让宫女将他们带去别处玩儿了,随后语声轻缓地道:“都是我的孩子,一个调皮顽劣,只认她父皇,一个乖顺懂事,只依赖我。若是不分男女,要让做父母的选择更看重谁,我与皇上定然选不出。阿浔啊,做父母的都是一个样,孩子便是不听话,不争气,可是就我来说,就算二十年后,我还会记得他们此时的样子、对我的抱怨、不敢、满足、依赖。”
    叶浔听出了这话中深意,心头一震。皇后在隐晦地表明祖母的苦楚、挣扎。
    “说到底,暮羽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好,皇上也好,都希望看他一世安稳如意,所以就希望他的夫人也安稳如意,更何况,柳阁老和景国公是那么疼爱你。皇上如今只剩一个远在江南的兄长了,他视为亲人的是柳家、叶家、燕王、暮羽这些人。”皇后款步走到叶浔面前,携了她的手,“别的是非别说你理不清,我这旁观之人都不知你该爱该恨,但是阿浔,我们往后看,往后还有那么多年呢,是不是?”
    叶浔微笑着看向皇后,眼中蒸腾出无形的烟雾,笃定地点了点头。是的,这些都是至理名言,她懂得,区别只在于愿不愿意去理解罢了。
    “我这也是过来人说教罢了。”皇后自嘲一笑,“换了我在你这个年纪,兴许就斩尽杀绝了,但是那肯定是不对的,对你祖父祖母这样的人,肯定不对,也不该。他们值得你善待。你得相信一件事,我所知的朝臣过往是非,兴许比你所想象的更多。”
    叶浔相信。因着昨日才听裴奕说过,断定祁先生是在意皇后安危的人之一,前朝的锦衣卫指挥使,交给皇上的消息便是等同于交给皇后了,还有什么是帝后不知晓的事情?不想一早追究,是也处于两难境地罢了。
    而帝后都不知道的事情之一,便是徐阁老抛下妻子追寻锦绣前程的事,若是一早知道,叶浔相信,他们会先于裴奕惩戒徐阁老——那是多年前的事,并且太夫人及其兄长不可能提及,徐阁老更不可能自爆丑事,事情才到了如今的局面——一定是这样,皇上才能重用徐阁老,否则,那种人绝不是他所能容忍的。
    总之,谁都不是神仙,年深日久的又被双方都绝口不提的事,想获知隐情着实不易,而这种事,亦不是谁会悉心调查追踪的事,并且,多年前的锦衣卫指挥使,不是如今在城西教书的祁先生。
    皇后看得出,叶浔已将她的话听到了心里,不自主地拍拍她的脸,“你这个孩子,难怪皇上都说你聪慧。”她那个夫君……夸人的时候简直堪称十年不遇。
    叶浔汗颜,随即便是满眼笑意,“皇后也不过十七八岁,这样的言辞——”不是把自己说老了么?
    皇后却笑道:“我与燕王妃都是一样,在皇上、燕王身边的时日久了,经历的是非多了,心也就老了,如今不过求个安稳清静,你们就不一样了,要好生应对,皇上算得了一步十步,却不见得能步步帮衬暮羽,他不是只为几个人活着。”
    “妾身明白。”叶浔恭敬行礼,“多谢皇后点拨。”
    “这就又见外了,我最喜欢听的就是暮羽唤我一声四嫂,加了个皇字,总是生疏几分。”皇后笑着携了叶浔的手,“你陪我去皇上的百草园转转,我不懂那些药草,只知道自己喜欢的一些花草居然都是能够入药的,唉——”是真不知说什么好的引发的沮丧,“总之你陪我去看看,给我引荐一番,我也开开眼界,知道那些药草是有多金贵——怎么就值得人当宝贝似的供着。”
    叶浔真是爱煞了眼前这个待人赤诚又坦诚的皇后,虽然明知自己是特例,却是明白,能做到皇后这地步的人,少之又少。
    ……
    同样的一天,江宜室焦头烂额,即便有程妈妈的帮助,还是疲惫不堪。是真的,当家真不是你想做到就能做到的。
    她真是奇怪得很,阿浔是怎么到了婆家短短时日就把主持中馈的权利拿到手里的?并且是怎么没做到没能人神共愤的地步的?
    ——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儿!
    后来想想,好像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到婆家不超过一年就把主持中馈的权利拿到手里,像她这样的才不正常。
    是她从没想过这种事,以为那是二十年之后的事,才一直不上心的,所以才把全部精力都用来抱怨叶世涛的不知上进风流成性了。
    如今想想,他也不是不能原谅的,她给他的只有抱怨,他不往外跑又能去哪儿,而且因为家境,没几个良师益友,大多是酒肉朋友,可不就花天酒地去了。
    唉——
    江宜室这样长长的叹息维持了一整天,直到叶世涛回家时依然如此。
    晚间用饭时,叶世涛闲闲问道:“有没有遇到棘手的事?”
    江宜室想了想,答道:“沛儿和吴姨娘的事,阿浔已经提前替我跟二婶递了话了,二婶同意了,命人来说了一声。我头疼的事家里这一个烂摊子,只有红蔻、程妈妈是堪用的,别人都不行……哎,你说我可怎么办才好啊?总不能连这些都要让阿浔帮忙吧?可我又是真不知道该怎样料理这些事。”
    “吴姨娘和沛儿何时过来?”叶世涛只问这件事。
    “明日我就接她们回来。”
    “吴姨娘能帮你料理家中这些事,小事你听她的,大事找阿浔商量就行了。”叶世涛对妻子提出最中肯的建议,“小事无关痛痒,大事不行,她没真正当过家,你以前是不想当家,现在同在京城,万事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哦——”江宜室缓缓点头,“我听你的。”愣怔片刻,又问他,“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没用啊?”
    叶世涛放下筷子,定睛看向她,“你说呢?”
    江宜室很有些无地自容,“这种事都要跟你说……你说我还有什么用处啊?唉——”死了算了。
    叶世涛却是哈哈大笑,“这些事我喜欢听,以前总盼着你说,你却是只字不提。”说着话,他起身将她抱起,转入寝室。
    ☆、第69章
    九月将尽,秋季就要过去了,萧瑟的气息无处不在。
    这日下午,叶浔跟着太夫人学插花。
    叶浔由衷地道:“以为很容易的事呢,没想到有这么多讲究。”
    “这也是怎么弄怎么有理的事。”太夫人笑道,“暮羽小时候习文练武之余,先生让他每日插花消磨时间,既能练习刀法,又能平心静气,我跟着看出了些门道,暮羽则早已忘了这回事。”
    叶浔忍不住笑。
    “不喜欢的东西,让他学了也没用,当时学只是为了交差,随后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太夫人也无奈地笑起来,“这大抵也是随我吧?有几年家中人手不够,我每日下厨,饭菜也慢慢做得合口了,自心底却只是为了让暮羽吃好一些,后来他大了一些,琐事又多,再进厨房,竟要重头学起。”
    叶浔笑着点头,“细想想,都有这种时候。不是从心里喜欢,哪儿能记到心里去。就像我有一阵子学珠算,只是死记硬背,今日学了明日就忘了大半。”
    “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
    婆媳两个说着话,竹苓进门来通禀:“淮安侯说有要事与夫人说,此刻在二门那儿的花厅等着呢。”
    太夫人笑道:“是不是为了之南的事?那你就去见见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叶浔含笑放下手里的花枝、剪刀,转去见孟宗扬。这个人所谓的要事,别又是让人瞠目结舌的行径才好。
    孟宗扬真就如叶浔猜测的那样,张口就道:“我这段日子少不得要去什刹海应酬,你能不能帮我跟裴奕递个话,让他借给我两条船?再有,之南要是听说了风言风语,你帮我劝劝她,我只是逢场作戏,不会乱来的。”
    不过几句话,让叶浔的脑筋一根根绞到了一起,她瞪着他,“什刹海每到晚间,不知多少公子哥儿去那里找乐子,还有一些闺秀女扮男装跑去凑热闹,我这足不出户的人都知道,之南就更清楚了。我哥哥那个风流名声就是从什刹海惹下的。他现在消停了,又轮到你了?再说了,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件事?要我夹在你们中间左右为难么?你这不是成心害我么?”
    “怎么一张嘴就噼里啪啦一通训?”孟宗扬好笑地看着她,“幸好早就料到了,但是我是怎么也要借裴奕两条船的,这事儿迟早会传到你耳朵里,我可不就得先跟你说明白。”
    “侯爷在什刹海有船只?”叶浔这才意识到这一点。
    “水面上有多一半的船只都是裴家的,你居然还不知道?就凭那些船只,他就没少捞钱。”孟宗扬很意外,“闹半天你是只管内宅不管庶务?怎么不早说?合着我是多余来找你了?”
    “我是多余来见你。”叶浔站起身来,“你的话我没听到过。”
    她倒是干脆,一句话就置身事外了。很明显,她不赞成他的打算,更不会介入这件事。孟宗扬服了,“好,那我自己去跟之南说。”
    这还差不多。叶浔腹诽着,回到太夫人房里。
    太夫人见她有点儿恼火的样子,笑道:“淮安侯惹你生气了?”
    婆婆既然已经看出孟宗扬对柳之南的心意了,叶浔也就没隐瞒,又气又笑地把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我真是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干脆甩手不管了。”是他要娶柳之南,她总不能什么事都敲打着他。
    太夫人委婉地道:“男子到了什刹海,大多是看看夜景,和友人叙谈,找个卖唱卖艺的人助兴,出格的事情倒是做不出。只是如今风气还没改过来,有的闺秀乔装成男子,也去那儿散心玩乐,遇见太出众的男子,再寻机多见两次,便有了芳心暗许的事。其次便是那些烟花女子了,常年留在那里,待价而沽。”
    “是啊。”叶浔苦笑,“我哥哥以前的四个妾室,有三个都是淘气出门游玩的闺秀,这才有了后来进门的事。”所以她一听什刹海三个字就有点儿受刺激。
    “家里在什刹海的生意,是外面的管事建议的,我跟暮羽彼时并没多想,管事又是老人儿了,全权交给他了,倒是没想到如今会做成现今这样。”太夫人笑道,“暮羽也去过两次,不知哪家小姐的小厮想尾随他进家,幸好他算得警觉,把人甩掉了。我听下人说了,恨不得让他跪佛堂,他也是啼笑皆非的,再没去过。”
    “娘,”叶浔笑着携了太夫人的手臂,“我不会胡思乱想的,只是对淮安侯头疼得厉害。你说他要总是这样,不是迟早要伤人的心么?”
    “这倒是。”太夫人点一点头,“等之南及笄,还有两年呢,他名声受损的话,总是不好。”单是柳阁老就不能接受。他对外孙没辙,对别人可不会那么宽容。
    这边的婆媳说着话,那边的孟宗扬已经到了柳之南房里。
    柳之南正在鼓捣香料,看到他,漾出喜悦的笑容,“表姐夫每日一早出门,晚间回府,能早些回家已是难得,怎么你却似个没事人?”
    “我老老实实做事的话,皇上要用什么理由给我换个武职?”孟宗扬笑着坐到她近前,“我有个事要跟你商量,你准了我才敢,你不准就算了。”
    “嗯,你说。”
    孟宗扬挠了挠额角,“是这么回事,如今京城里没几个消遣的好去处,不少人总邀我去什刹海,我呢,不少事要托人帮忙,请人只是去醉仙楼吃吃喝喝,人们早腻了,都有想去什刹海散心的意思。那儿不是有很多售卖鱼虾蟹这些海味儿的小贩么?在船上能尝个鲜,还能亲手烤肉,吃吃喝喝的,夜景又不错,也难怪他们想去。但是你也清楚,那儿有不少女子也去凑热闹,一些男人的风流帐就是这么惹下的。我不会,那儿算是你表姐夫的地盘,我要是有心胡来也不会去那儿,你说是不是?”说着这儿,他语声顿住,怎么觉得自己末两句话不伦不类的呢?这到底是来表忠心,还是来给自己找麻烦误会的?
    柳之南忽闪着大眼睛,想了一会儿,“那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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