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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藻宫咸鱼纪事 第49节

    我一脸无语。
    要等三皇子斩猛虎,那不就是嫌三皇子现在实力太弱,丢了他师傅的面子么……
    如此,的确是沈辰的作风。
    “好!”皇上拍掌大笑一阵,道,“沈将军在战场上英勇杀敌,你若想拜他为师,的确该斩只猛虎做拜师礼才行,猛虎的头,难以强夺,还需智取,骁勇多谋,才是我大宁朝的皇子。”
    淑贵妃笑道:“臣妾可不懂要怎么斩猛虎,不过听说皇上已在秋猎时捕了好几只虎了。”
    皇上道:“那是自然,做父亲的都不能斩虎,怎么能有斩虎的皇儿呢?”
    淑贵妃道:“三皇子的确聪敏,照这样看来,阿柳自太学处回青藻宫时有三皇子相伴,自演武场回去时又有孔乐相伴,便不可能在这两个时间段谋害杨才人了,但阿柳去往太学处和演武场的路上,孤身一人,便说不准了。”
    三皇子道:“淑娘娘,我和陈娘娘都大致记得阿柳离开和到达的时辰,这么短的时间里,阿柳不可能会绕到净霭宫,来谋害杨才人。”
    淑贵妃慈和道:“傻孩子,阿柳是容嫔的贴身宫女,又是她的陪嫁丫头,她们主仆一心,容嫔是你的母亲,你们母子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和容嫔为阿柳说的话,若无旁人佐证,那都是……唉,都是不能采信的。”
    三皇子脸色冷了下来:“淑娘娘的意思是,母亲有谋害杨才人的嫌疑了?”
    淑贵妃道:“焕儿,我知你与容嫔感情深厚,只是,这后宫里只有容嫔用过紫茉莉胭脂,旁的人连紫茉莉也没有,容嫔要么谋害嫔妃,要么就是管教下人不力,说起来,那紫茉莉花种不也是焕儿你带给容嫔的吗?若非你一片孝心,这宫里哪个嫔妃能养的了紫茉莉?”
    真真是诛心之语。
    淑贵妃嘴上说的是谋害嫔妃或管教下人不力,但阿柳是我的陪嫁丫鬟,我心知,一旦确定是阿柳害了杨才人,那基本就坐实了我指使宫人谋害嫔妃的罪名。
    如今还未到山穷水尽之际,我只默然看着淑贵妃还能说出些什么。
    就怕阿柳这傻丫头……
    “皇上!”
    呸!
    我的乌鸦嘴,已经到了心中默念也能灵验的地步了吗?
    “阿柳!你做什么?”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阿柳连连磕头,“都是奴婢的错,与娘娘没有关系。”
    我简直要拍案而起了。
    我看着淑贵妃唇角的微笑,心中阵阵发寒,强作镇定,定在椅子上,道:
    “阿柳,你无需认下自己没做过的事情,淑贵妃娘娘不是说了嘛,你是我的贴身宫女,又是我的陪嫁丫鬟,你我主仆一体,我管教旁的宫人,或许还心有余力不足,但管教你的精力,那是绰绰有余的。”
    杨才人道:“容嫔娘娘不必急着为阿柳开脱,既然阿柳已经说了与您没有关系,您又何必自揽罪名呢?”
    我并不理会杨才人,只道:“阿柳,你若只是为我开脱,认下莫须有的罪名,让真正谋害杨才人的凶手逍遥法外,那才是大罪过呢。”
    杨才人都开口了,阿柳也回过味儿来了,她毕竟还没傻到顺着杨才人的意思做事的地步。她先是泪眼朦胧地看了我一眼,随后道:“姑娘,您说的对,奴婢没有谋害杨才人,奴婢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不能替一个罪大恶极的大坏人背锅。”
    “那还不快过来!”冯静仪道。
    阿柳又磕了好几个头,念了好几声“皇上恕罪”,才起身站回我身边。
    淑贵妃还未开口,皇上道:“宫女阿柳,御前失仪,罚俸三个月。”
    阿柳又跪倒了。
    “谢皇上饶命,谢皇上饶命!”
    淑贵妃道:“容嫔口口声声说阿柳并未谋害杨才人,可杨才人的身子已经坏了,再不能生育,太医说了,杨才人是喝了断绝子嗣的药才会如此,若无人谋害杨才人,难道杨才人是自己喝下不孕汤药的吗?后宫中只有青藻宫养了紫茉莉,如果不是青藻宫中人害了杨才人,那净霭宫茶间药筐上的紫茉莉胭脂是谁弄上去的?”
    其实,淑贵妃的话中,有一个漏洞。
    紫茉莉花并非青藻宫独有的东西。
    虽然宫里不养紫茉莉,但三皇子能从宫外给我带紫茉莉花种来,其他嫔妃自然也能从宫外搞到紫茉莉花,只要有手段,不怕死,宫墙并非天堑,譬如嘉嫔,她能获得娘家送来的银两,姜老板亦能找到进宫卖书的门路。
    只是后宫嫔妃与宫外人联系,乃是后宫沉在水底下的规矩,只有家世好的嫔妃,才能与家里人联系上,而家世越显赫,能与家里人来往的次数就越频繁,能捎带的东西也更多。
    以我们陈家最初的势力,只够在十万火急时互相递张纸条,而自从长姐嫁给了沈辰,沈辰受了三皇子的青睐,我还能得到长姐托沈辰带给我的火烈花胭脂。
    我若是把这条宫内众人心照不宣的路子挑明了,那宫内所有略有些家世的嫔妃,都要与我结仇了。
    我起身道:“皇上,淑贵妃娘娘,宫中并非只有青藻宫能获得紫茉莉花。”
    冯静仪道:“枸枸!”
    嘉嫔停了喝茶的动作,抬眼看向我,温嫔也攥紧了帕子,身体向前探出,下颌紧绷。
    贤妃和良妃亦看着我,贤妃神色平静,良妃嘴角溢出一丝冷笑,五公主一直盯着那药筐,歪着头,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淑贵妃笑道:“哦?宫中除青藻宫外,皆禁植紫茉莉,宫外的紫茉莉进不来后宫,太医院的太医也不可能会想要害谁,其他人还有什么拿到紫茉莉的法子?”
    我道:“淑贵妃娘娘,您先前也说了,一年前,青藻宫外便有紫茉莉开放,只是有宫人禀报您,您才下令铲除了,在宫人禀报您之前,如有宫人发现了紫茉莉,私自采摘,收藏花种,或是擅制紫茉莉胭脂,此后为了谋害杨才人,又特意用紫茉莉胭脂嫁祸于我,该当如何呢?”
    淑贵妃道:“容嫔猜的有理,只是说话要有个根据,你知道是哪个宫人私制紫茉莉胭脂,嫁祸于你吗?”
    三皇子起身,跪到我身旁,道:“父皇,太傅曾教导过我们,我大宁朝治法,向来讲究严明公正,判官不得徇私情,下妄语,对于无确凿证据的案子,都是严守疑罪从无的原则,难道在后宫,反而是疑罪从有,判断他人有罪,只需对方有嫌疑即可,反而还要他人来想法子自证清白吗?”
    我道:“淑贵妃娘娘,如果不能确定,阿柳是唯一可能在净霭宫茶间药筐留下紫茉莉胭脂的人,那娘娘便不该定阿柳的罪。”
    杨才人哭道:“那我……那我便是活该受这份折腾吗?”
    我道:“纵使抓了阿柳来背锅,谋害杨才人的凶手仍逍遥法外,又有什么意思呢?我想,杨才人受此毒害,也是真心想让真凶伏法,而不是只想找个人顶罪吧。”
    淑贵妃道:“容嫔与三皇子母子同心,无非就是想帮阿柳脱罪,宫中有规矩,如有奇花异草突现于宫内,任何人不得私藏,需先回了统领后宫之人,或铲或留,由统领后宫者决定,而紫茉莉现于青藻宫外,宫人禀报时,本宫也下了铲除令,宫中只允许青藻宫和太医院出现紫茉莉,若真如容嫔所言,宫中有人私藏紫茉莉花,此人纵使没有谋害杨才人,也违规违令,本宫照样要处置她。”
    淑贵妃起身向皇上行礼道:“皇上,本宫蒙皇上信任,掌统领后宫之权,却屡屡出现宫人违规违令,本宫管教宫人不力,心中惭愧。”
    皇上扶起淑贵妃,道:“无妨,起来吧,你统领后宫,兢兢业业,尽心竭力,你做的事,朕心里有数。”
    我道:“宫中人数众多,娘娘又非三头六臂,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此事是刁奴违令,不是娘娘的错。”
    淑贵妃道:“宫人私藏紫茉莉,或私制紫茉莉胭脂,不可能瞒天过海,总会有人发现的,而这也是本宫管教不力的缘故,本宫便来个悬赏寻人,如有宫人发现同伴私藏紫茉莉,或私制紫茉莉胭脂的,均可在本宫这儿领走一百两银子,钱从本宫的私库里出,这可不是什么凑钱办赏花宴的事,其他嫔妃也莫要争先。”
    第62章 花明
    皇上道:“如此也好,尤安,你也去审查,看宫中是否有其他人私藏紫茉莉。”
    尤安和淑贵妃身边的宫女便出去办了。
    皇上道:“好了,都起来吧,焕儿,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的哥哥们在朕面前也不是时时都跪着的。”
    三皇子与我一同起身,拱手道:“父皇,太傅说,天地君亲师可跪拜,您既是君,又是亲,儿臣在您面前跪,是应当的。”
    皇上笑道:“焕儿说的不错。”
    三皇子又道:“更何况,母亲也跪着呢,儿臣自然该与母亲同跪。”
    淑贵妃道:“三皇子跟容嫔感情真好啊,容嫔有嫌疑,三皇子就急得跟什么似的。”
    皇上道:“母子之间,本该如此。”
    淑贵妃用帕子抹了抹眼角,道:“看着三皇子伶俐可爱的模样,我便想起我的四皇子来,若是我的烨儿还活着,如今也有……臣妾失言,望皇上恕罪。”
    皇上叹了口气,道:“你的确是失言了,这么多年过去,何必还纠结于陈年旧事呢?”
    淑贵妃垂下眼,道:“是,臣妾谨记。”
    皇上道:“杨才人也是一样的,今日事,今日毕,莫要耿耿于怀,太医说了,你的身子很快便能养好,不能生育又不是什么大事情,宫中有的是无子的嫔妃。”
    杨才人道:“是,妾身谨记。”
    温嫔道:“女子柔弱无依,若再不能生孩子,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无所有,杨才人出身低微,家世又不好,日后便全倚仗皇上的怜爱了。”
    皇上道:“柔弱无依?天下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者何其多?杨才人既为宫中才人,居于净霭宫,每月领着才人的月俸,如何算得上是柔弱无依?柔弱或许能挨得上边,无依可就真是无稽之谈了。”
    温嫔道:“妾身一介女流,见识粗浅,一时失言,皇上见笑了。”
    贤妃道:“宫中若还有其他人私藏紫茉莉,那么谋害杨才人的应当就不是阿柳了,只是,娘娘,若悬赏也找不到其他私藏紫茉莉的宫人,那可怎么办呢?”
    淑贵妃道:“悬赏一百两银子,都找不到私藏紫茉莉的宫人,那恐怕就只剩下阿柳了,就算有其他私藏紫茉莉的人,也不代表那人就一定害了杨才人,只是有嫌疑的人变成了两个而已。”
    我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着几个嫔妃扯皮,却突然发现五公主还在看着那药筐,眼神定在药筐的紫红色印记上,再一转头,见冯静仪也盯着药筐在看,只是冯静仪眼睛微微眯起,显然不太看得清。
    过了许久,连外面的阳光都不那么刺眼了,尤安和淑贵妃的宫女走进来,尤安道:“秉皇上,宫中未查出有人私藏紫茉莉。”
    宫女道:“秉皇上,秉娘娘,宫中并无宫人领赏。”
    淑贵妃道:“那么,阿柳便是唯一有嫌疑的人了。”
    三皇子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我握住三皇子的手,同时给冯静仪使了个眼色。
    皇上脸色沉静如水,并无一丝波澜,看向我,道:“容嫔,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道:“妾身暂时还没有什么话要说。”
    贤妃道:“什么叫暂时没话说?容嫔这话说的可真是……呵。”
    良妃又阴阳怪气地开口了:“容嫔这话说的奇奇怪怪,贤妃娘娘这说话的口气也是……啧,贤妃娘娘似乎对容嫔很有意见啊也是,容嫔年轻貌美,三皇子又乖巧可爱,谁看了不羡慕呢?”
    贤妃道:“我对容嫔有没有意见,皇上和淑贵妃娘娘都看在眼里,倒是良妃娘娘哪,你对我可有什么意见?我又不是没年轻过,何必要羡慕旁人?宫中这么多年轻女子,我又如何羡慕的来呢?三皇子乖巧可爱,我的宸儿也聪颖伶俐……”
    良妃道:“贤妃娘娘可真是……皇长孙,那是皇上的孙子,是大皇子和王妃的儿子,怎么就成了贤妃娘娘的呢?将来二皇子的王妃过门,我可万万不能像贤妃娘娘一样,对已经大了的儿子,还念念不忘地护着顾着。”
    二皇子今年已有十八岁,去年春天便和秦忠文公之后——如今江北郡郡守的掌上明珠定了亲,想来不久便要成婚了。
    贤妃道:“良妃娘娘这会子嘴硬,要真到了那时候……呵呵,怕不是比我还管得勤吧?当初四公主出嫁,良妃娘娘早早就开始上蹿下跳地准备,熬的眼圈都黑了,那可真是操碎了一颗为娘的心呢。”
    当初四公主远嫁,刚到契丹没多久,就在报平安的家书里哭诉水土不服,要皇上送家乡的吃食用物过去,良妃当时光吃食就搜罗了两大箱,远远地送去契丹,过了半年,还收到了契丹特产的花草和果子。
    前年,四公主千里迢迢地回了京城,住了一个多月,就又回去了,她在契丹虽过得挺好,然而离家千里,母女分离,终究令人肝肠寸断。
    四公主和亲契丹,乃是良妃的伤心事,贤妃这一下,是真戳到了良妃的软处。
    良妃还未开口,皇上便道:“贤妃,你不要太刻薄了。”
    也对,四公主是皇上和良妃的女儿,她和亲远嫁,不也是皇上的伤心事吗?
    皇上鲜少对资历深的嫔妃说什么重话,贤妃不慎戳到了皇上的痛处,立刻就不言语了。
    皇上道:“既然容嫔无话可说,那么,淑贵妃,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淑贵妃默了默,道:“宫中无人领赏,那么便只阿柳一人有嫌疑,当案子无确凿证据,但又只有一个嫌疑犯时,依我朝律法,该怎么办……臣妾愚钝,良妃家学渊源,自幼耳濡目染,应当十分清楚。”
    只有一个嫌犯怎么办?
    自然是捉拿归案,坦白从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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