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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60)

    和着蛋液、漂浮在水面上的,满满的都是针。
    起码上百根针,就这样无端出现在了生鸡蛋内。
    她想象着这些针如果神鬼不觉地出现在自己脑袋里,会是怎样一幅画面。
    司仪用中文别扭地说出了这种降头术的学名:这是,针降。
    他端着铜盆,将这诡异的奇迹一一展览给其他观众看。
    所到之处,无不引起一阵小声的、满怀惊叹的欢呼。
    当然也有人质疑,觉得南舟和降头师是一伙的,是联合作局蒙他们的托儿。
    可这质疑声还没有传播开来,他们就听见那个托儿发了声。
    对不起,我没太看清楚。南舟说,能再来一次吗。
    司仪是能听懂中文的,但他没打算理会南舟。
    他们凭什么听一个客人的话?
    表演了第二次,神秘感和效果肯定大打折扣。
    他置若罔闻,在黑暗里翻着白眼,走回了降头师身侧,打算把用废了的蛋壳丢掉。
    南舟也没有继续追根究底,只是坐在幢幢鬼火一样的黑暗里,嘴唇无声地开合,在自己的大腿上静静写画着什么。
    司仪走到了放垃圾的托盘前,习惯性地打算把两半鸡蛋壳捏碎再扔。
    他掌心一合。
    在蛋壳发出咔嚓一声碎裂声时,他却差点痛叫出声来。
    他捂住了自己的手,在黑暗里咬牙切齿。
    要不是不敢太失态,怕惊到了降神,他恐怕要大骂出声了。
    蛋壳里什么时候还留了一根针?
    作者有话要说:
    猫猫暴言:为什么你要蹭我可以,我亲你就需要商量?
    第160章 邪降(六)
    长针的鸡蛋收下去了,换上了一只用玻璃罩子倒扣起来的老鼠。
    这是一只擅偷家粮的普通经典款老鼠,长得肥硕壮实,和可爱半毛钱关系没有,须须挺长,一路耷拉到地上。
    它这幅尊容,很难让人产生同情心。
    所以除了身处任务、很容易跟这样任人宰割的小动物共情的玩家之外,其他游客看得兴致勃勃。
    尤其是邵明哲,他不知道是讨厌老鼠还是怎么样,眉心锁得很紧。
    降头师抄起银质小剪子,刷地裁下一缕鼠须来。
    鼠须绑在三根特殊的茅草上,用烛火引火烧了,散发出一股奇特的味道来。
    在烟雾腾起的瞬间,降头师就将燃着的茅草尖尖,顺着玻璃罩子上一个半枚指甲盖大小的通气孔插了进去。
    降头师的嘴唇一翕一张,诵念着复杂难解的咒语。
    老鼠在透明的玻璃罩子内,被稀薄的烟雾隐隐遮蔽住了身形。
    它小幅度抽动着尖细的鼻子。
    渐渐,它的眼神内聚起了贪婪狂热的光。
    它直起上半身,细小的双爪蜷缩在胸前,疯狂地抽动着鼻子,宛如一个人类世界里的瘾君子。
    当吸入了足量的烟雾后,它居然举起了双爪,开始在玻璃罩子内跳舞。
    那种舞动没有丝毫意义,只是单纯的狂热。
    它像是古代祭祀中的一员,以舞蹈努力传达出对这谜之烟雾的崇拜。
    它疯狂地转着圈,直到一头撞到玻璃罩子上,咚的一声,再没了声息。
    司仪介绍道:这就是奇幻降。
    奇幻降,顾名思义,能够让生物导致幻觉的降头。
    南舟举手提问:那么,会看见什么呢?
    南舟猜它可能看到了奶酪之神。
    司仪的心情被那根突然冒出来的针搞得极差,看到又是这个多话的年轻人找事,他眉头一皱。
    他自有对付这些不信邪的刺头游客的办法。
    他低头用带有浓重本地口音的泰语对降头师说:他不相信您施展的本事,他觉得是假的。
    一旁的江舫微妙地蹙了蹙眉。
    但他想了想,没有说话。
    那干瘪枯瘦地裹在斗篷里的降头师抬一抬眼皮,看向南舟。
    这时候,南舟才看清他的眼睛。
    那眼珠泛着红褐色的,像是枯木珠子僵死在了眼眶内。
    南舟坦然地与他对视。
    可惜,降头师很快转开了视线。
    认真学生的南舟仍然没有等来他的答案。
    被便宜老师冷落了的南舟也不介意,仰着头继续听讲。
    降头既然是带有表演性质的,当然是挑见效快、效果突出、群众喜闻乐见的。
    比如和合术。
    当两撮猫毛和着一种被捣碎的虫脂在红泥小匣里燃烧起来时,两只中咒的小猫当场媾和起来。
    这个的确热闹有趣,赢得了满堂掌声。
    对这个降头感兴趣的观众不在少数。
    司仪很满意这场的效果,惯例的推销环节当然也是少不了的。
    凡是想要大师协助施和合术的,每人12000泰铢。
    如果觉得价格太贵,也可以自学成才,在本次表演结束后,将有降头师亲笔撰写的指导手册贩售。
    因为大师觉得和在场各位游客有缘,所以只要3000泰铢就能拿下。
    其他游客倒是有真动了心的,开始窸窸窣窣地掏钱包,数有没有兑换足够的泰铢。
    坐在前排的三个穷人因为没有钱,心平如镜,无动于衷。
    看到他们仨一毛不拔、但是乐于找茬挑事的样子,司仪更加坚定了要整他们一番的决心。
    终于,演示过用头发插在土里、可以让杯子里长出花朵的鲜花降,以及能把金铁腐蚀出一个窟窿的金蚕降后,他们到了压轴环节。
    司仪放弃了那用泰语和英语混合的神秘式介绍方法,用曲里拐弯的中文腔调介绍:
    现在,我们要挑选一位客人,来体验我们最神秘、也最恐怖的飞头降。
    我们需要一位充满勇气的客人来参与这个环节。
    因为他的中文也顶多是四五分的水准,再加上憋不住得意的笑,尾音四处劈叉,听起来非常阴阳怪气。
    他看向南舟,笑道:请这位好奇的客人,上来体验一下?
    李银航听话风就知道不妙。
    南舟八成是被这个司仪当成那种故意找茬的人了。
    这是要给他下马威呢。
    因此,当南舟起身时,她忙抓住了他的西装裤边,连连摇头。
    江舫却轻轻用刚才摊位上买的折扇压住了李银航的手背:让他试试。
    李银航有些着急:可是
    江舫:你觉得他会怕吗?
    李银航:对喔。
    司仪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他不说话。
    他就笑嘻嘻地看着这三个人装逼。
    他见过太多不信邪的客人了。
    反正,当那形态各异的脑袋飞起来、作势叨向人的面门时,没有一个找事儿的人不当场怂蛋,吓得失声尖叫或者破口大骂的。
    甚至还有被吓得当场失禁的。
    场面必然十分精彩。
    南舟并不关心司仪的那些小九九。
    他走到大师面前,低头同大师对视。
    降头师对南舟平伸出枯瘦如猴爪的手掌,手心上托着个乌黑油亮的平凹口小石盅。
    他叽里咕噜地说了个短语。
    南舟看向司仪。
    司仪在旁幸灾乐祸地翻译:大师请您给出身上的一样东西。头发、指甲、唾液如果您想要更好的效果,一滴指尖血最好。
    这也是司仪随口一说。
    毕竟他没见过哪个正常游客,为了验证一个无关紧要的收费表演的真假,就真敢往自己指头上戳、给自己放血的。
    但很可惜,他今天没碰上正常人。
    南舟想了想,跨出几步,走到台后,取走了最初表演蛋内藏针时漂在水面上的一根针,又折返回了降头师身前。
    他举着针尖,平静地指着降头师掌心里的小盅:就滴在这里?
    司仪:
    他略略站直了身体。
    人都说无知者无畏,可对未知的东西毫无敬畏,那就是纯粹的作死了。
    他越发期待南舟被吓得屁滚尿流的画面了。
    就连司仪没见过以血召唤的飞头降有多恐怖,只听说相当凶悍,如果操纵不当,完全可以咬死人。
    不信邪的人前后情绪反差越大,就显得降头师越强悍,表演效果就越好。
    司仪已经开始期待今天可以卖出去多少书、拿到多少提成了。
    南舟滴血滴得毫不吝惜。
    反倒是降头师,木头珠子似的眼珠浑浊地滚了一滚,露出了些犹疑的神色。
    南舟感觉有点疼,把指尖含在了嘴里,一边止血,一边静静盯住眼前的降头师。
    那股怪异的压迫感,让降头师干瘪的喉结都止不住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开始动手了。
    他从布袍内取出一根银色的尖针,在黑色的盅底画出了一个头骨状的符咒轮廓。
    在勾勒符咒轮廓时,他开始慢吞吞地诵念咒语。
    这次降头咒,要比他之前任何一次念的时间都长,都复杂。
    他似乎在犹豫顾虑着什么,将咒念得格外清晰。
    谨慎得像是怕念错课文的学生。
    慢而清晰的怪语,从降头师枯黑的唇中徐徐涌出,像是从森冷地狱里传出的鬼声。
    他因为神经过于紧绷,居然没有发现,南舟垂在身侧的指尖,正跟着他尖针游移的走向,勾勒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符咒。
    而南舟沉在黑暗中的唇际,也紧跟着他的唇,幅度极轻地动着,准确地复述着每一个晦涩的音节。
    南舟心性很简单。
    那些复杂且毫无规律的字符,记忆起来并不难。
    因为这世界上的一切知识,对他来说都是模模糊糊的一大团大雾一样的文字。
    他都是先囫囵记住,再一条条理解。
    这是他独特的学习习惯。
    至于画符就更是简单了。
    在《万有引力》没有开放前,他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美术老师。
    随着咒语推进到高潮,人群中骤然发出了一声尖叫。
    这尖叫让全神都贯注在降头师一举一动的李银航悚然一惊。
    她调头看去,看到了让她的心跳骤然断拍一节的东西
    一颗悬浮在半空的头颅,不知是从帐篷的哪个缝隙钻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南舟的头顶后上方。
    它五官俱全,一双褐色的眼睛自上而下,幽幽审视着南舟,像是准备伺机进攻的秃鹫。
    而当尖叫声出卖了它的存在后,它豁然一闪,张开血齿,咬向了南舟的颈项!
    谁也没注意到南舟是什么时候抬起手来的。
    他们只看到,当头颅的进攻之势被止住时,南舟已经微微偏过了头去,右手后押,拇指和无名指铁钳一样抵住头颅两腮,像是握住保龄球一样,死死卡住了那颗怪头。
    人头:
    他打死也想不到这里有个玩头专业户。
    人头见势不妙,想要后撤。
    南舟的指尖发力,把那颗头攥得咔喳作响,白眼都翻了起来。
    司仪早被这颗突然出现的脑袋吓得滚趴在地。
    以前他见过的多是腐烂的鸡头、狗头,哪里见过这样一颗活灵活现的人头?
    降头师也没能料到这样的突变,一张猴面更见铁青,口中开始催念咒语,试图送人头降离开。
    然而已经晚了。
    南舟握着这颗人头,尾指的残血在它微微凹陷的脸颊上迅速勾画出一个符咒。
    人头被攥得头骨乱响,双眼翻白,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来。
    泪水徐徐滑过了他脸颊上的符咒。
    南舟已经通过观察降头师几个表演之间的共通性,知道了所谓降头到底是什么。
    一动一名,缺一不可。
    降,是指画符、念咒、用药等特殊的术法。
    头,就是用人体的某些部位形成的模拟对象,也即诅咒对象。
    南舟已经用自己的血,在人头的脸上画出了降所需的咒纹。
    人头流下的血泪,成了最天然的头。
    在低声且快速准确的诵念声中,一个最简单的鲜花降在南舟手底诞生了。
    噗。
    细微地响过一声后,激烈挣扎的人头不再动弹。
    从人头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里,迅速钻出了一串一串无比绚烂的舟形乌头。
    这只凭空飞出的人头,变成了一个斑斓的花盆。
    南舟四下里看了看,把斑斓的人头花盆随手端给了司仪。
    吓破了胆的司仪捧着这颗人头,呆望片刻,发出了杀猪似的惨叫,手脚并用地躲到了一边去,用泰语不断祈求着神佛保佑。
    人头花盆即将滚到李银航身前时,李银航刚下意识地想躲,就见一只脚探出来,半途拦截了那颗人头。
    邵明哲默不作声地将人头够到了自己脚下。
    注意到李银航投来的视线,他偏了偏头,不去看她,自顾自低下头去研究那颗人头的脸。
    其实,其他观众们对这场都是半信半疑。
    在看到飞翔的人头时,他们已经快要相信了。
    现在看到南舟轻而易举地把这颗人头料理了,他们自然认为这是假的,是南舟这个年轻的降头师在和老降头师打配合,用一颗玩具头颅给他们进行了一场精彩而无害的表演。
    目瞪口呆半晌后,他们中爆出了一阵欢呼和经久不息的掌声。
    后排的小夫妻俩喊得最响。
    曹树光:牛逼!
    马小裴比他还嗨:娶我!!!
    曹树光去捂兴奋过头的媳妇的嘴:行了行了,人家有主了,你就想想吧。
    所有人的感受都是,这200泰铢的门票钱花得太值了!
    尤其是李银航。
    南舟等于花了40块钱,现学了门独家手艺活?
    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
    兴奋的观众自然注意不到,猛然转头的老降头师藏在麻布袍底、不可置信地颤抖的双手,和从他鼻孔里大滴大滴下落的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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