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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临近午膳之时,本在泉井旁清洗蔬菜瓜果的阿宁被人叫了过去,此人名叫何婶婶系为九姑娘身边的一大帮手,算得上膳房心心知肚明的二把手。
    何婶婶长了一张和眉善目的脸,比九姑娘年轻三四岁,约四十五六的年纪,笑眼眯眯地拉着阿宁道:
    “我听九姑娘说,你尤其擅长挑选食材,搭配之道?”
    阿宁笑道:“不过九姑娘客气抬举罢了。”
    哪想何婶婶根本不管她在客气与否,直接拉了她的手做亲密状,道:
    “等下你便去干肉房里瞧瞧,看看那些干货晾的怎么样了,这些东西过了冬,也熟了大半,该开坛的开坛,该松土的松土。
    最缺的啊,就是像你这么一个懂食材,且还细心谨慎的人,阿宁,九姑娘在众多丫头中就看好你,你可万不能叫她失望了。”
    事情哪能如此简单呢?
    干肉房离着膳房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大体上是在这百亩御膳房中,可一南一北,来回也要花上小半个时辰。
    阿宁在路上填了几个白|粉馒头充饥,辅同了三宝二人去了干肉房整理食材。正如这干肉房三字所言,其中堆放的食材多是需长久腌制,烤熏,保存之物,譬如北方地区的各类豆酱,大酱,南方地区的腊肉,熏鸡等等。品种繁多,数不胜数。
    三宝瞧着这么多东西不免感叹:
    “想不想这里存了这么多东西哩,真是大江南北,东西两方的特产都集齐了,呀!是腊肉!”
    三宝来自南方某个小县,每家每户到了秋冬之际都要提前备好腊肉过年,肉质筋道可口,还能保存很久,因而很受欢迎。
    阿宁将其中一块提起来,闻了闻,三宝学着她也闻了闻,她听见阿宁道:
    “这并非腊肉,却是西北地区一种独特的制肉法子,名为熏肉,与腊肉极为相似,可熏肉肉质更紧实,是以在熏之前还以温油先浅炸了一下过滤了水分。”
    三宝又一闻,果然闻出了一点点菜花油的味道,不自觉地搓紧双手冒着星星眼看着她:
    “阿宁阿宁,你可真厉害,就连这个也知道!我看啊,膳房里那些年长的御厨们怕都没有你厉害哩!”
    阿宁笑而不答,只叫她专心分类,别弄到晚膳的时候还回不去,届时耽搁陛下的晚膳便不好了。
    三宝哦了一声,无心说了一句:“知道了知道了,整个御膳房里啊,怕就你对陛下的一日三餐上心的很。”
    回头看阿宁,后者却面色淡然地将一块咸肉放在一边,神色无异。
    皇帝的午膳早已叫人送去,午后斜阳懒懒,专心工作各司其职间,转眼日落西山,洒下火红余晖,而她们也终于在晚膳前回到了膳房。
    何婶婶问她情况如何,阿宁便如实相告,三宝在一旁不时插一句嘴吆喝一声,夸赞阿宁多么厉害,多么细心,多么博识云云,何婶婶拉着她的手笑得很是满意。
    阿宁却越过她,对着那靠坐在青石板上的人轻轻颌了颌首。
    九姑娘一向精神矍铄,可许是刚备好晚膳的缘故,此刻的脸上带了一丝疲惫,她望着不远处的阿宁。
    对方向她颔首,却无半点低她一等的卑贱,她的背脊很直,那双带着故事的眸子也并非这屋子内外那些小丫头能比。
    有些人的光芒石注定遮掩不住的,纵使隐于布衣。
    阿宁啊阿宁,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且待我验你一验。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请收藏么么哒~鞠躬感谢已经收藏了的宝贝们,我会以送红包的方式回馈,不过前提是小天使们留个评留下你们的足迹啦。
    第3章 我来救你来了
    阿宁继续蹲在井边将自己上午未洗完的菜洗净,其他人各司其职纷纷交接着各自的动作,为这忙碌的一天做着最后的整理。
    彼时小太监元禄归来,端着一大桌未曾几乎半点没动的晚膳苦着脸回到了御膳房,向着平日里交好的厨子抱怨:
    “平日里还好些呢,至少要动动筷子,可今日..竟是看也不看!直接喝了咱家滚,这菜都没看到呢,就又原原整整地端了回来。”
    那厨子也纳了闷了:“莫非今日的菜不和陛下口味?还是,陛下心情又不好了?”
    两人间的对话,话里意思有些微妙,元禄与他相似一笑,苦了脸叹气一声。
    谁不知道这皇帝脾气古怪,性子孤僻?火气是说来就来,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哟,只能平白无故地受着。
    “哎,九姑娘。” 瞧见来人,两人皆闭了嘴收了笑,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
    九姑娘走过来,微皱着眉看了看那些菜,扬了扬头:
    “送进去吧。”
    元禄哎了一声,乖乖端着菜进去了。
    九姑娘又重新靠会青石台上,一掌撑着自己,微眯着眼,瞧不出喜怒。
    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切的三宝抱怨道:
    “纵使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也不该如此浪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有多少人每日因着风餐露宿而亡?”
    阿宁打断她,问了一句:“陛下午膳用的什么?”
    三宝扳着手指头一一道来,见阿宁脸上微变,刚想问一句,阿宁的脸又一瞬间恢复如常,三宝揉了揉眼,心叹自己定是眼花了。
    见阿宁又不说话了,三宝斗胆,又铆足了劲一抒不满:
    “ 陛下倒好,竟一口也不偿,九姑娘做这一桌子菜多辛苦啊...”
    也是她们离众人远,三宝才能这样毫无顾忌地抒发自己的愤懑,这要是叫人听见了,免不得一场祸事。
    这像是偌大皇宫里头的一个潜规则,人人都不待见这个皇帝,可人人都不敢冲进得闲殿去同那千人恨万人恶的皇帝理论一番。
    毕竟身份有尊卑,等级有高低,嘴皮子功夫再好,也比不得身家性命来的珍贵。
    阿宁心里嗤笑一声:
    这些个口诛笔伐,难躲的暗箭,也不见得光明多少,自以为正义凛然多少。
    夜里的工作持续到卯时一刻也差不多了,这时天色已黑尽,各家各户点燃油灯蜡烛。
    司膳太监元禄却还不得闲,春日的夜里不比白日的暖阳高照,还带了丝丝寒意,可怜元禄穿的少,颤颤巍巍地站在御膳房外头冻地直哆嗦。
    这等的人怎么还没来?可要冻死咱家了。
    说曹操,曹操到,大门轻轻地叫人推开了,来人一身黑色披风,头戴浅色丝巾,露出半张脸来。
    “哎哟喂我的好阿宁啊,您可总算来了哟,你再不来,咱家可都不知道明日能不能来膳房端菜了!”
    “抱歉,有些事耽搁了。” 阿宁放下丝巾,又问:
    “陛下可是睡下了?”
    元禄点点头:“陛下好几日未曾回寝宫歇息了,这几日一直在得闲殿处理政事,倦了便在殿里暂作休息,方才我出来时见得闲殿灯火已熄,应该是歇息了。就连婉柔也退了出来。”
    元禄见她看着自己,不情愿地将东西交到她手里:
    “行了行了,这套衣裳可是我废了好些劲儿才从那些姐姐们哪儿讨来的,这令牌呢,我也交于你,它能让你顺利进入得闲殿,等你进去了,姐姐们自然会同你交班。”
    手上的衣裳白|粉相见,是宫中最为常见的宫女服。
    阿宁脸上笑意深了一分,看了看他:“多谢。”
    说罢,她也从怀里摸出个鸳鸯手帕,还没等递过去呢,元禄已经双眼放光地将丝巾抢过去,竟还放在脸上宝贝似的蹭了蹭,阿宁见状,往后退一步,道:
    “元禄,此乃物物交换,最正常不过了。望你莫再抱怨。”
    元禄捧着丝巾笑地像一朵花儿:“不抱怨,不抱怨。”
    阿宁对他这个态度很是满意。
    一路疾行,因着这身宫女的装束并未遇上多大的阻碍,很顺利地进入了得闲殿。
    元禄在宫里嘴脸好会说话,把那些宫女姐姐们哄地笑颜常开,在人群中一向很是吃得开,这不,阿宁刚进得闲殿,已经有一个粉衣丫鬟笑嘻嘻地将她拉过去:
    “宁丫头是吧?我都听元禄那小子说了,我便是今夜同你交班的丫鬟,叫我绿意就好,你且听我慢慢同你道来.....
    ”
    这一说又是一刻钟,热情好客的绿意拉着她叮咛许久方喜滋滋地离开了,一番话唯一讲的,只一点:
    千万不要进得闲殿,不管里头发出什么声响,都要充耳不闻,万不可多管闲事,逾越了雷池惹祸上身!
    这是得闲殿众多丫鬟的首要守则,谁都知道,陛下最不喜别人贸然闯进殿内,众多丫鬟中,也就婉柔一人能有特权随进随出,其他人?想都不要想哩。
    绿意临走前万般嘱咐仍在耳边,阿宁却低笑一声,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那紧闭的大门。
    得闲殿空旷,宽敞,到了夜里,若是还熄了灯,便如同荒野空地般透着森森寒意,阿宁推开门,入眼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四周静悄悄,没有一点声响,她却能感觉到猛兽赤目蛰伏的气息,她赶紧将门合上。
    刚回过身来,却听空旷殿内一声压低了声音,却依然凶狠暴劣的低吼声袭来:
    “谁?!”
    阿宁并不说话,试着摸黑往前走了几步。
    “还不快滚出去!”
    再是凶狠,阿宁却能听出他话中的微颤与故作镇定的牵强,宛如一只正在痛苦舔舐伤口的猛兽,可俱不可怕。
    阿宁比起他的迫切要焦躁要镇定许多,通过声音传来的方向,她准确的地找到了皇帝的准确位置。
    她能感觉到自己每动上一分,那被逆了毛的野兽就要警惕多一分,她甚至能感受到野兽龇牙咧嘴蓄势待发的模样,阿宁却笑了,轻轻地,在这漫天黑夜里尤为突出。
    她走到了某一处,然后停了下来,耳边一阵疾风,一双如烙铁般炽热的手掌钳住她的手臂,将她一把拉下。
    她跌落在坚硬的地板上,一双宽厚炽热的手掌紧紧箍住她的脖子,阿宁轻哼了一声,手上的力气骤然一收,对方隐忍地道:
    “女人?你是谁。”
    他能确定,这人并不是婉柔。
    阿宁又笑了笑,轻轻地,淡淡的呼吸打在他手上,一股幽香窜入鼻尖,皇帝双眼一眯,又再度发力,他的手掌宽厚,底下的女子身材娇小,脖颈细弱,若他再用些力,便能将其拧断,折断,那便没有人来打扰他了....
    对啊,只要杀了她,就没人来打扰自己了...没人能闯进这得闲殿!这是他的净土...杀了她,杀了她!就在没人发现自己,发现自己的狼狈了。
    阿宁有些呼不过气来,有些艰难地唤他:
    “陛,陛下...”
    可他并没有唤醒这个能将她一掌掐死的‘暴君’,随着那双手不断的用力,收紧,阿宁能呼到的空气亦越见稀薄,她也开始头脑发晕了,或许身上人再用力些,她便要这么稀里糊涂地死了。
    死?阿宁想,她当然不能死。
    好似应征了她心中所想,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闷哼,手上的力气也渐渐散去,阿宁狼狈地半撑起身子剧烈地咳嗽着,一边贪婪地吸着空气。
    粗重灼热的呼吸打在她耳边,阿宁方缓缓站起身子,走向烛台,火折子发出一点微弱的光使她能瞧见这屋子里另外一人正半椅着身子靠在九龙戏珠红檀桌台上,他一手撑在桌台前,另一手覆在腰腹间,嘴里发出一声声细弱的,痛苦的呜咽。
    也不知忍了多少。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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