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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2节

    “十日?”翰墨缓步走到地图之前,铁奎已经指着魏境一处道:“大将军,这里便是山南军的驻地!”
    韩漠点点头,凝视许久,忽地转头来,沉声问道:“诸位,你们说,这司马皓月有没有可能是在暗渡陈仓?”
    众人互相看了看,韩玄龄立时明白过来,道:“大将军是说,山南军按兵不动,是故布迷阵,其实……早就已经暗中调兵增援恶阳岭?”
    韩漠点点头,道:“本将没有和司马皓月打过交道,但是听你们对他的评价,他能够担负罪名,任世人唾骂,忍辱负重,安于山南边陲,如此人物,实在不简单。他不可能不明白,就算他守住魏风边境,令风国人不敢轻举妄动,但是若京都城失陷,那么山南军即使守住边疆又有何用?兽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他不可能不懂。所以本将以为,他不可能安之不动,我们所看到的,或许是他布下的假象而已!”
    “大将军所言,很有可能。”铁奎点头道:“司马皓月秘密调兵,在恶阳岭附近设下埋伏,让我军只以为恶阳岭只有几千守军,生起轻视之心。等到大战正酣,他从旁杀出,我军阵脚只怕真要乱起来。”
    韩玄龄看着韩漠,眼眸子微显笑意,轻轻点头,道:“很有这种可能,我们不得不防!”
    “魏帝传旨各路魏军集结于京都城外围,司马皓月有没有可能不顾恶阳岭,直接去京都城集结?”孔非问道。
    韩玄龄摇头道:“若是换做一般将领,或许会奉命行事,但是司马皓月知道其中利害,若是可能的话,他定会在恶阳岭设下重兵的。”
    “如果司马皓月真的秘密调兵,那么山南军如今是否抵达恶阳岭?”
    “想要布下疑阵,绝不是容易之事。”铁奎道:“在没有确知我军真的要攻入魏国本土之前,司马皓月还是不敢轻易从边疆调兵的。末将以为,就算秘密调兵,山南军至少目前应该还在途中!”
    韩漠看着地图问道:“你们有谁知道山南郡的地形?”
    在场诸将实际上少有去往魏国之人,虽然地图上大致勾勒出魏国疆土的地貌,但是上面标明的,主要是各大城池关卡的所在,具体到路径,却也并不十分详细。
    韩漠见无人答应,想了想,便令人去传朱小言。
    “诸位,诚如诸位所言,若是山南军真的抵达过来,对我军必将形成巨大威胁,要想让我军摆脱此种威胁,早日拿下恶阳岭,那就必须反过头去截击山南军的增援。”韩漠神情肃然道:“司马皓月故布疑阵秘密行军,我们又为何不可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来一个秘密行军?”
    在场将领俱都是明白人,韩漠此言一出,众人隐隐猜出了韩漠的意思,韩玄龄眉头一紧,问道:“大将军是想派兵进入山南郡,在山南郡境内截击司马皓月?”
    韩漠点头道:“正是这个意思。”
    铁奎立刻肃然道:“大将军,这可是大大的险招。”看着韩漠道:“要想截击司马皓月,就必须知道他们如今身处何处,但是司马皓月既然秘密进军,想要轻易找到他们,并非易事。山南军崇山峻岭,道路崎岖难行,我们派兵截击,若是找不到他们的主力,便要在山南郡的群山之中游荡。而且派兵截击,又该派多少人去?人马多了,一旦被发现,必定会打草惊蛇,司马皓月很有可能会另选道路躲避,他们对于山南郡的地形,比我们熟知百倍,那么截击山南军的计划必然落空。如果人马太少,固然可以隐秘进军,但是……真要遇上山南军,又怎能是他们的对手?而且进了山南郡,为了避免暴漏行军踪迹,后勤辎重必然不能供给上,到时候我前往截击的军队就更会陷入危局。”
    诸将闻言,都是微微点头。
    韩玄龄神情严肃道:“铁总兵所言不无道理,进入山南郡,要不露形迹截击山南军,实在是困难重重!”
    韩漠正色道:“但是如果不能阻住山南郡的救援,等到他们增援到恶阳岭,我军要想拿下恶阳岭,必会损失极重。”他想了想,道:“前往山南郡,不必太多人,但却要个个勇猛,其目的便是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司马皓月的踪迹,在我军拿下恶阳岭之前,将他们拦截在恶阳岭之外,只要我军拿下恶阳岭,司马皓月的人马便回力无天!”
    正在此时,帐外传来朱小言的声音:“末将奉令前来!”
    韩漠立刻道:“快进来吧!”
    朱小言早已经换了风骑甲胄,而且还是戴上了铁制面罩。
    韩漠见朱小言进来,招手令朱小言上前,指着地图上的山南郡问道:“这里的地形,你熟不熟?”
    第九三零章 京中有雨
    朱小言看了看地图,微微点头。
    韩漠道:“若是山南军秘密调军增援恶阳岭,你觉得他们会从哪条路线进军?”
    朱小言看着地图想了片刻,伸出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两条虚线。
    韩漠摸着下巴道:“会从这两条路走?”
    “民居甚少,崇山峻岭,难辨形迹。”朱小言平静道:“要瞒过对手,肯定先要瞒过自己人。这两条道路,乃是通往恶阳岭最艰难的道路,却也恰恰是最隐秘的道路,就连当地居民也未必清楚。”他在上面用手指弯弯曲曲画一条虚线道:“这是困蛇道,道路狭窄,行军十分困难。”又在下面画一条虚线:“这是野狼途,道路比之困蛇道要宽敞一些,但是一路上山峦众多,要翻山越岭。”
    韩漠微微颔首,转头问诸将道:“诸位觉得司马皓月会选择哪条道路?”
    韩玄龄想了想,终于道:“若是我,定选野狼途!”
    “哦?”韩漠问道:“韩总督为何要选野狼途?”
    “此两条路,都是隐秘之道,却又有不同。”韩玄龄道:“野狼途固然一路上山峦众多,但是只要翻山越岭,总能一路向前,一道一道跨过。而困蛇道,只听这名字,就可知此条道路的狭窄难行。司马皓月固然要隐秘行军,但是却也要行军速度,一旦困蛇道出现堵塞,那么无法前行,必然会延误行军速度。”
    诸将俱都点头。
    韩漠想了想,笑道:“好,咱们就派出一支军队,悄悄进入山南郡境内,在野狼途截击山南军。”
    韩玄龄肃然道:“大将军真要如此?”
    “是。”韩漠点头道:“兵乃诡道也,若是真能伏击拦截山南军,必会大搓山南军锐气,我军便能早日进军京都城。否则就算拿下恶阳岭,恐怕还是要面对山南军的威胁。”
    “大将军既然如此决定,末将愿领兵前往截击。”铁奎立时主动请缨。
    韩漠摇头道:“铁总兵还是留下攻打恶阳岭。早一日拿下恶阳岭,也就早一日让我军免除威胁。”
    韩玄龄道:“既然如此,大将军,前往山南郡截击司马皓月的任务,就交给末将吧。末将倒真愿意与司马皓月切磋一番。”
    韩漠笑道:“韩总督,诸将之中,你的作战经验最为丰富,攻打恶阳岭,乃是进军之关键,是缺不得你的。本将素来喜欢奇袭,也颇有感悟,这拦截司马皓月的任务,由本将亲自带兵去做。”
    众将要劝,韩漠已经摆手道:“不必多说,就这般决定。”向韩玄龄道:“韩总督,兵贵神速,既然司马皓月有可能隐秘进兵增援恶阳岭,那么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啃下这块骨头,既然已经与庆国人达成协议,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入关,大军直向京都城扑去。”
    “大将军要带多少人马前去截击?”铁奎问道:“若是司马皓月真的下决心增援恶阳岭,兵力必将不下万人,而且都是善于山地战的精兵,大将军必须要带上足够的兵力。”
    “我们进军山南郡的目的,战术是尽可能的打一个伏击偷袭,而战略上则是要拖住他们对恶阳岭的增援。”韩漠肃然道:“所以你们早一日打下恶阳岭,我这边就早一日能脱身。要想奇袭,就得神不知鬼不觉,正如铁总兵所言,若是大股兵力进入山南郡,很难保证行军的隐秘。所以……本将想抽调三千精兵,另带上本将的八百风骑前去拦截!”
    众人都是吃惊。
    韩玄龄立刻道:“大将军,司马皓月手下兵力过万,而且都是善打山地战的精兵,你区区三四千人,怎能是他的对手?这……这可不是儿戏!”
    韩漠神情肃然起来,扫视营中诸将一眼,沉声道:“此事乃是军事机密,在场诸位出了帐门,便不可有丝毫泄露,但有泄密者,杀无赦!”
    诸将领命。
    韩漠看向王思宇道:“王指挥使,你立刻前去点齐三千精兵,从先前缴获的魏军盔甲中,取四千甲胄令他们换上。点集兵马之后,立刻报我!”
    众将闻言,俱知韩漠这是要将部下化装成魏军模样进入山南郡。
    王思宇领命而去。
    韩漠有向朱小言吩咐道:“传令风骑,准备集结出发。”等朱小言退下,才向诸将拱手道:“诸位,我军兵分两路,诸位跟随韩总督向京都城挺进,还望早日拿下恶阳岭!”
    诸将听韩漠心意已决,俱都躬身称是。
    韩玄龄见韩漠行事果决,微微点头,遂令诸将下去准备,即刻入关。
    等诸将下去,韩玄龄才拍着韩漠肩膀道:“小五,此行且要小心谨慎。你虽前次大败魏军,但是进入魏国本土作战,与先前情形不同,一定要处处小心。”
    韩漠握着韩玄龄的手,微笑道:“二伯,此次入关攻魏,刀剑无眼,你也要保重身体。”
    韩玄龄点了点头,叔侄二人手握在一起,都是有力无比。
    等韩漠出营,刚刚走到大帐之前,小君已经从帐内迎出来,一脸兴奋,激动道:“韩少爷,解药……解药找到了……!”
    韩漠闻言,身子晃了晃,压在心头的那最后一块巨石,终于落下。
    ……
    ……
    燕京城春雨绵绵,前方的战事固然紧迫,但是京中除了要应对前方的战事,却还有一件大事要做,那便是礼部为首主持的春闺京试。
    各地学子在大年之后,便都纷纷来到了燕京城,燕京城一时之间倒也弥漫着一股文气。
    前来参加京试的,清一色都是燕国非世家子弟,非世家子弟想要在燕国出人头地,无非两条道路,一条是攀附世家,成为世家的鹰犬走狗,走这条道路的自然不乏其人,其中自然也少不得有才之士。毕竟谁也不愿意将自己一生所学白白荒废,总要找一个舞台施展自己的才华。
    固然有人投身在世家门阀之下展露身手,凭着世家的关系进入朝堂,自然也有极大一批非世家子弟保持着自身的尊严,通过应考一途向上攀爬。
    而前来京中参加京试的学子,便是这类希望通过自身努力走上朝堂的非世家子弟。
    这中间,自然有好富之家,但多的是贫困百姓家走出来的读书人。
    京试在即,燕京城各处都会时有读书人的身影出现。
    这些前来参加京试的学子,不乏在燕国各郡有着极大声明之辈,互相之间拜访交流,畅抒胸怀,尽得洒脱之意。
    而一部分豪富子弟,前来京中一趟,自然也会感受一些燕京城的风花雪月,又或者秘密拜会京中官员,希望得到一些照顾。
    大多数人则是窝在自己的住处,日夜苦读,在大试之前温习功课,做好充分的准备。
    除了豪富子弟自行入住高档的客栈,大多数的学子还是安顿在礼部准备好的书馆之内。
    礼部设了四处书馆让学子们入住,而且还为学子们解决一日三顿,倒是让这些学子们吃住无忧,准备应试。
    同文馆乃是四处安置学子的书馆之一,在同文馆的附近,则有不少大大小小的酒肆茶楼,学子们在书馆里腻了,却也可以出来散散心,在这酒馆茶肆之中谈天论地,聊发少年狂。
    张记酒肆在诸多酒馆之中并不显眼,酒不是最好的,价钱也不是最贵的,装潢更谈不上奢华,此前也只是靠着每日里挣得一点酒水钱度日,但是最近这家酒肆却是颇为热闹,只因为此番前来应试的三位名人已经数次相聚在此谈天说地,引得不少人常聚于此。
    渤州苏子文、会稽方立和东海侯宽,这三人在各郡都是名声极响的才子,在燕国亦是名动一方的大才子,此次入京应试不下千人,但是这三人却绝对是其中名头最响亮之辈,几乎在所有人的心中,这三人此次赴考,那是必中之人,前途无量。
    春雨不止,淅淅沥沥下到入夜,聚集在酒肆之内的大多数学子渐渐散去,但是这三位学子却依然聚在酒肆的一间房屋内,手把酒壶,谈天论地。
    对于这种才学出众的人物来说,无论哪一个话题,都可以成为他们谈论的焦点,而他们最感兴趣的,无疑是评论古今帝王将相的功过是非,同有所感者,自都是拍掌点头,若有意见相左者,少不得互相争论一番。
    虽是夜深,酒肆掌柜却不敢过去打扰,更不敢打烊,三大才子聚在自己的酒肆之中,这乃是无上光荣之事,而正是因为这三大才子的光临,也让这酒肆生意日好,掌柜可不敢有丝毫轻慢,甚至是不是亲自进去,将已经发冷出现冻油的菜肴拿出来热一热再送进去。
    他只能坐在柜里等着才子们尽兴之后才能打烊。
    夜黑之时,那间房中争论不息,本来到了这种时辰,就不会有客人到来,但是今夜却有些意外,从外面进来两个人。
    前面一人一身紫色宽袍,年过四十,一看那气质便知道是富贵之家出身,在他身边跟着一名瘦长的老者,年过五十,看起来是这中年人的仆人,两人进了酒肆之内,那仆人一手拿着收拢的雨伞,另一只手已经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上前来丢给掌柜,道:“弄些酒食上来!”也不多说,上前扶着那中年人在传出争执之声的房间外面寻了一张桌子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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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三一章 酒肆三书生
    掌柜的接了银子,急忙下去安排酒食,那仆人凑近中年人耳边,低声道:“圣上,这房间里,便是此番学子之中最有才干也最敢说话的三人了。这三人在读书人之中很有影响力,而且他们对世家为权大是不满,你听他们现在所言,不正是在争执世家之事吗?”
    这中年人,却是大燕国的皇帝曹鼎,而身边的仆人,却是燕帝身边最信任的太监总管易空霆,只不过易空霆此刻在嘴上粘了假胡须,自然看不出他太监的身份。
    燕帝眯着眼睛,侧耳聆听房内传出的声音来。
    这屋内三人的胆子倒是大极,虽然是争论,争论的焦点却不在于世家当权是对是错,而是在争论这世家权重还能维持多久。
    “你们也是见到的,我大燕两年前还有九大世家,如今还剩几家?”一个爽朗的声音道:“这就是世家陨落之兆。我大燕历代皇帝,其实对世家都是没有什么好感。可记得先帝在位之时,那是已经颁下多道旨意,就是为了打压世家,若不是后来庆国人打过来,扰乱了先帝的国政,那些世家只怕早已经不复存在了。当今圣上韬光养晦,不动声色之中,已经让世家之间互相争斗,斗到如今,九去其五,那萧家也已经是名存实亡了。此乃大势所趋,剩下的几大世家,那也是蹦跶不了几日的!”
    “子文兄,这话倒也不好说了。”一个稍微嘶哑一点的声音道:“你看如今朝事,依然是世家在当政。萧家固然没落,可是那韩家如今可是跳出来了。户部尚书韩玄道如今已是内阁首辅,那胡家和范家都是马首是瞻,朝野上下,遍布韩家的势力。子文兄说世家日益没落,但是依小弟之见,我燕国立国百年,真正世家之危,却是恰在眼前!”
    “哦?”那子文兄立刻道:“侯兄如此说,那是必有道理,还请指教?”
    此时掌柜的已经将酒食送到燕帝的桌子上,观察到燕帝似乎正在聆听屋内三人谈话,心中顿时一紧。
    他经营茶肆,见的人多,早已经看出燕帝身份不同常人,甚至有可能是官宦之辈,又见他仔细聆听屋内三学子争论,如何不急?
    这些进京赴考的学子,倒是有许多人敢于论及朝政,自从学子们入京之后,各家酒肆茶馆也都少不了一些议论,而张记酒肆自然也不能避免。
    一开始那些学子们论及朝事,掌柜还真是胆战心惊,颇有些恐惧,毕竟有些禁忌之语若是被官府知道,少不得生出许多麻烦来,那些学子固然麻烦,酒肆掌柜只怕也要受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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