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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闻时:“日记本呢?”
    夏樵:“床头柜后面。”
    闻时:“……你放回去了?”
    夏樵哭丧着脸:“我从小有个习惯,看完书放回原地。”
    闻时服了。
    夏樵看着他哥木然的脸,说:“要、要不我去拿来?”
    闻时摆了一下手:“呆着吧,我去拿。”
    他是真的胆子大,单枪匹马就往门口走。周煦难得做了回人,把手里的电子蜡烛灯扔过来说:“你还是带个灯吧。”
    闻时接了。
    经过门口的时候,谢问侧身让开路。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忽然问了一句:“你自己去么?”
    闻时愣了一下,想说不然呢?
    但不知怎么回事,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单调又沉闷的:“嗯。”
    走廊长而幽深,因为太暗的缘故,一眼望不到头。
    闻时抓着蜡烛灯走了几步,背后的声音就变得渺远起来,像隔了一个世界。再走几步,声音就消失了,只剩下他的脚步声在走廊回荡。
    这会给人一种错觉,好像他在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事,其他人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似的。
    要是换个人这么走着,也许会有恐惧甚至孤独的感觉。但是闻时习惯了。
    他每一次醒来走出无相门、走进全然陌生的尘世间,都是这种感觉——背后永远是幽深无尽的黑,没有来路也没有归处。
    他这样走了好多年。
    只有在极偶尔的时候,他会毫无来由地冒出一个念头:觉得长路后方应该有过一个人,看着他,送过他。
    他常会在那个刹那间忽然回头,看到的却总是一片空。
    夏樵被关的房间就在几步之外,强开的房门依然倒着,铁楔子和金属门轴散落一地。
    那个念头又一次冒出来的时候,闻时正绕过那堆杂物。
    他手指捏玩着蜡烛灯,进门前抬眸朝来的地方扫了一眼。
    本以为又会看到一片空,却见一个高高的人影倚在门边,背对着模糊成片的长明灯火,隔着幽暗狭窄的长廊,远远地看着这里。
    闻时停了步。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脏倏地跳了一下。
    他在黑暗里眯了一下眼,想继续往前走,但脚步却没有动。像是在等着什么人,又好像不是。
    过了片刻,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谢问。
    他一路过来都没有出声,绕开地上的门板和铁楔时也没有开口。这种安静和沉默有种微妙的暧昧,但只持续了很短的几秒。
    “怎么不进去?”谢问终于还是出了声。他朝房间里看了一眼。
    闻时没答,只是捏着蜡烛灯抬脚进了屋。
    他试着按了两下开关,房间里的灯果然毫无反应,只能借着蜡烛灯那点微弱的光来看东西。
    谢问跟在后面进了门,也四下扫了一圈。
    闻时给他照了一下脚前的路,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过来?”
    谢问动作顿了一下。他走到床边拨开帷帐,又把床头柜往外拉了一下。弯腰捡起夏樵口中的日记本,这才说:“不放心,来看看。”
    他随手翻了几页,拍了拍灰,把日记本递过来。
    “不放心?”闻时看了对方一眼,接过本子,“不放心什么?”
    他用空余的几根手指拨着页面,刚拨两下,蜡烛灯就被另一只手接了过去。
    谢问握着蜡烛灯在闻时身边站定,一边给他照明,一边低头看着本子上的字:“我不放心的那就多了。比如……”
    他眼也不抬,笑了一下:“你弟弟胆子那么小,万一你这镇定都是强装的,实际上一吓就没声没息掉眼泪呢。”
    闻时:“……”
    他正划拨着纸页,翻找跟“沈曼怡”相关的内容呢,闻言手指一抽,差点撕下半张纸。他默默抬起头,顶着五分麻痹五分冷的表情盯视谢问:“你在说什么梦话?”
    这距离实在很近,谢问低垂的眸光从他脸上一扫而过,又落回到纸页上。没再多看,嘴角却噙着笑:“嗯,梦话。你忍着点脾气,别撕本子,这可是重要线索,坏了可就没了,你赔么?”
    闻时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手指又拨了几下,终于找到了夏樵说的那段。
    1913年5月19日  雨
    沈曼怡实在是个令人厌烦的姐姐,李先生教背的书,从来不见她念,蔡妈妈教的女工,也从不见她学。只会笑。
    她整日都在笑,哪里都是她的声音,并不好听,十分吵闹。她总会痴心幻想一些很无趣的事情,做一些无趣的游戏。
    比如她近两年就十分热衷真假新娘的游戏,扯一段红床单,逼着旁人配合她,盘腿坐在帷帐里,再叫余下的人猜谁真谁假,掀她的公主盖头,叫她的名字。
    猜对了她就笑,猜错了她会乱发脾气,很没道理。
    她拽着女孩儿扮也就罢了,还常拽着峻哥,峻哥人好,不发脾气,其实都是忍着,因为很没面子。
    我真的受够她了,一日都忍耐不了,想让她闷一会儿,别笑也别闹,让我清净清净。
    这后面接连两张都是空白页,什么都没写,夏樵大概看到这里就没再继续了。
    闻时又多翻了一页,在那背面看到了一行字——
    我明明把她藏起来了,怎么家里还到处是她的笑,好吵。
    第34章 搞事
    什么叫藏起来?藏在了哪里?
    这句话冷不丁出现, 真的会让人悚然一惊。
    闻时深深皱起了眉。
    他倒不是害怕,而是日记本上的字虽算不上多好看,却一笔一划, 十分工整, 像刚学字不久的人。
    用生稚认真的笔触写出这样的内容,看得人实在很不舒服。
    闻时抬起头,正想说点什么, 却撞见了谢问的视线。只是在下一瞬,对方的目光已经轻扫而过,平静地落回纸页上。
    闻时怔了一下,抿着薄唇, 也垂了眸。
    他拇指捻了一下纸页。这几秒的安静便被突显出来。
    谢问抬起空余的那只手, 又朝后掀了几页纸, 才忽然笑了一下说:“你好像是真的不怕。”
    “不然?”闻时眼也不抬:“谁吃饱了撑的装这个。”
    谢问轻轻挑了一下眉, 未置一词。
    他先于闻时翻到最后,指背弹了一下末页那张纸:“幸好你那个弟弟只翻了几页就放回原地了,不然……找到他的时候, 可能已经吓晕过去了。”
    闻时直接翻到他弹的那页,就见上面写着:
    「1913年5月22日  晴
    李先生说家里有股怪味,他鼻子可真灵。
    我午睡的时候摔了妈妈从广州港带回来的香水瓶, 这下他便换了个事情唠叨。
    他虽读了很多书,却并不晓得公平,是个刻薄但爱奉承的人。他常夸沈曼姝哭声嘹亮,是个健康的姑娘, 夸沈曼珊脸圆有福相, 夸沈曼怡戴眼镜有书香闺秀气,可那眼镜常丢, 丢了大伙都得跟着找,是个麻烦东西。峻哥也跟着他学些书写,他就是另一副模样,总是挑刺。所以他毫无来由地夸赞我们,就更使人厌烦了。
    蔡妈妈换了地毯都没能把香水味清理干净,李先生下午一直在打喷嚏,齐叔也有些晕,他们夜里换到了楼下小房间去住。
    这样就闻不到沈曼怡的味道了,我也能多清净几天。
    只是沈曼怡还是喜欢让我猜“真假新娘”,以前是白天,现在是夜里。她跟我说,猜错了,我就得永远陪她玩。
    真的好烦。」
    日记本用得断断续续,好像主人隔几天才会想起来写两句。
    这页之后应该还有很多张纸,但都不见了,被人用裁纸刀裁掉了,断口整整齐齐。
    “最起码还有一半。”闻时摸着断口说。
    谢问握着蜡烛灯看向屋里其他地方:“应该分开放了。”
    沈家小少爷的屋子很大,但布置不算复杂。除了沙发和一些衣橱,就只有两张床。一张柔软宽大,带着帷帐。另一张就简易许多,搁在大床旁边,像是家佣或者陪床的人睡的地方。
    不过简易的床几乎没有睡过的痕迹,倒是大床上齐齐整整摆着两床被褥。
    他们连床垫都掀开看了,并没有找到剩下的日记,便决定先回一趟之前的小屋。
    临走前,闻时盯着那两张并列的床,微微有些出神。
    直到蜡烛灯在他眼前晃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谢问说:“发什么呆?”
    “没。”闻时收回视线,沉声咕哝了一句:“感觉在哪见过。”
    他抓着日记本若有所思地往外走,没注意谢问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停了一下步。
    ***
    闻时刚出门就听到了脚步声,还有压低的窃窃私语。
    他转头一看,居然是等在屋里的那帮人。
    “你们怎么来了?”闻时不解。
    “在屋里干坐着也是等,还不如出来看看情况。”大东有几分领头的架势,“况且就你们两个半——”
    他把差点出口“半吊子”咽回去,咳了一声说:“就你们两个人出来找东西,谁知道会不会碰见什么招架不住的东西,把自己也搭进去。我想了想,还是一起行动比较保险。这里发生什么都很难说,你们最好都别离我太远。”
    老毛在他说话的时候,挪到谢问身边,用极小的声音给老板告状:“他在屋里呆着更怕,疑神疑鬼,缩着不动老半天了,才决定出来把人凑齐。”
    闻时离得近,听到了大半,转头瞥了老毛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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