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课间。
    “哇哦, 明天下午居然要再做一次检测。”正在玩光脑的公乘舟忽然来了句。
    新月跟公乘舟隔了一个艾维斯，但不妨碍她听了后, 立马微微往前倾, 侧着头看公乘舟，“什么检测？”
    公乘舟还在看。
    凯瑟琳接话，“应该是身体各项指标检测吧, 一般来说入学都得双检, 当初离开地方星的时候是第一重粗检，主要检查武力值, 现在到军校后, 会有第二重精检。”
    新月慢慢坐直了, 表情凝固了, “精检？那岂不是要检查很多项目？”
    “那是肯定的。毕竟入了军校, 没什么大意外的话, 以后就是军校生了，军校生的资料当然更详细。”凯瑟琳没注意到新月脸上的异色。
    入学前测试不是白设置的，比如说有些两个任务都没有完成的蜂族, 会被评审团特别关注, 要是表现实在太差, 则会被直接遣送回原归属地。
    新月淡色的唇紧抿着。
    本来她还打算跟秦惊蛰循序渐进的接触, 现在看来好像行不通了。
    她得重新计划。
    拿出光脑, 新月登陆腾格里军校的光网, 找到新生专栏。
    果不其然, 置顶的地方多了一条信息。
    【关于新生入学检测通知】
    点进去。
    这条通知里有第二重检的时间与地点，除此之外，还有检测的各类项目。
    新月数了数。
    好家伙, 起码有二十项。
    “看来明天下午不用上课了, 真爽啊。”公乘舟发出了学渣感叹。
    艾维斯坐在新月旁边。
    红眼睛的雄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神经绷紧，他悄悄往新月那边倾，见新月果然在看检测项目。
    “到时候体检，您要不找个借口待在宿舍，我去找人顶替您的位置。”艾维斯压低了声音说。
    这是他唯一想出来的办法。
    王女殿下的身体指标跟普通蜂族肯定是一样的，而且这里的“不一样”，只要不是眼瞎都能看出来。
    精检的话，分分钟暴露。
    新月皱眉，“再再看看吧。”
    实际上，她觉得艾维斯的提议怎么想都不靠谱。
    找人来代替？
    拜托大哥，检测前是要刷学生卡的，信息逐一核对。
    到时候真找了顶替，被发现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你两个在嘀嘀咕咕什么呢？”公乘舟看见艾维斯凑过去，几乎跟新月粘在一块，不由开口。
    “没什么，就是讨论一下上节课的内容。”艾维斯张口就来。
    下课时间有限，到点铃声响起。
    该上课了。
    这一天的课程新月只放了八分的心思在课堂，剩下的全都在想，该怎么样应对明天下午的体检。
    只可惜一直到晚上放学，她都没想出一个好办法。
    “小可爱，要一起去饭堂吃宵夜吗？”凯瑟琳问。
    新月现在可没心思吃宵夜，她摇摇头，“不了，我先回宿舍。”
    凯瑟琳：“行，那我去饭堂，你要是改变注意了就发消息给我，我给你打包宵夜回去。”
    新月点点头。
    腾格里军校非常大，但是介于它建于边线，且蜂族素有居于地下的习惯，它其实有相当大一部分的课室都在地下。
    露出地面的，仅仅是冰山一角而已。
    刚刚下课，晚上九点多的校园算不上安静，新月一个人走在校道上，感受着凉风习习。
    风是舒服的风，温度也让人惬意，但新月就是焦虑。
    她甚至焦虑得有些上火，因为她到现在都对体检没辙。
    找人顶替？
    不行，这太容易被发现了，而且代测者是个变量，她根本控制不了。
    干脆不去了？
    也不行，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迟早都要去体检的，而且她这样躲避，说不定后面还查得更严格。
    找人黑进腾格里军校的系统，篡改她的体检数据？
    这个理论上可以。
    但谁能帮忙？谁有那个技术？帮了忙后，能不能守口如瓶又是另一回事。
    退出军校，连夜离开？
    这个好像行，但是......这怎么能叫她甘心！！
    莫名离开军校，军校这边肯定会对她进行调查，而且离开军校之后，再想找这样的便捷路子，简直难如登山。
    所以到底怎么办才好？
    新月重重地叹了口气，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
    发了一会儿呆，她拿出光脑打开军校的论坛。
    发一个帖子。
    ［闲聊］：本人新生一枚，身有隐疾，有什么办法可以不参加体检？
    论坛的流量相当大，这帖子发出去没多久，新月一刷新，这样有了不少回复。
    ［一楼］：小菜鸡啊，本学长告诉你，人家体检就是为了帮你治隐疾。只要不是太难搞的病，一般都能治好，还不用花学分那种。
    ［二楼］：什么隐疾（好奇）
    ［三楼］：盲猜楼主是混血的，只有混血才容易激活基因中各种各样的隐藏病症。
    ［四楼］：说起来今年确实招了很多混血蜂族，哎，我就说混血不靠谱嘛。
    ［五楼］：我就不ky了，给楼主一个建议：不要隐瞒，如实上报！军校这边还是很仁义的，能给你免费看病。
    “......”
    新月一路看下来，居然没看到任何一条于她有用的建议。
    不是在吐槽混血的基因差，就是让她不要隐瞒，赶紧上报的。
    新月沉默地退出了论坛，又看看时间，决定回宿舍去。
    刚从石凳上起身，她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从校道远处缓缓朝这边走来。
    这一片灯光不是明亮，阴影投下，不甚清晰，然而依旧能看见那人极为宽阔的肩膀。
    对方的袖子挽了起来，露出健壮的手臂，有幽光落在男人的手臂上，隐约能看到些疤痕，仿佛是经历了无数风沙洗礼的戈壁。
    新月眼珠子转了转，心里有了个主意。
    “老师好。”新月乖乖喊人。
    这来的，正是秦惊蛰。
    教师住宿区跟学生的不完全在同一个地方，碰巧，新月所在的地方是秦惊蛰回宿舍的必经之路。
    “你该回宿舍去，规律的作息才能保证你有充足的精力。”秦惊蛰说话时眼角余光扫向四周。
    他并没有在这里发现其他人。
    在a班授课的这两天，秦惊蛰已经知道新月有几个关系特别好的同学。
    军校不会要求学生固定座位，课室里的座位任意坐。而每次跟同伴在一起，这只混血小工蜂一定会包裹在最中间，就像是被巨龙仔细保护起来的珍贵宝石。
    “老师，我有一个问题不懂。”新月抬眸。
    一双眼在昏暗的灯笼下显得水光盈盈的，像沉浸在潭里的月影。
    “什么？”秦惊蛰只当是新月某些知识没学习透彻。
    “老师，我很疑惑，如果旧的王朝腐败羸弱，统治者无能得连边境子民都不能庇护，只能任由他们沦为其他种族随意鞭打的奴隶，老师你说这种王朝还有存在的意义吗？”新月看着秦惊蛰。
    一瞬不瞬的，不放过对方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秦惊蛰明显愣住，似乎很惊讶自己的学生居然会出这番话。
    新月眸光微闪，打了个补丁，“我住的流亡星就是那样的，明明是蜂族的领地，却混乱不堪，异族能在那里称王称霸。”
    秦惊蛰陷入了沉默。
    新月也不催促他，就静静站在他面前。
    风似乎在这刻停住了，周围很安静，连远处的虫鸣都能听见。
    白发雄蜂低沉的声音像是海边的波涛，内敛着低沉，“蜂族的王朝传承了千万年，已经衍生出自身的规律，不是单靠几只雄蜂或一只工蜂就能够推翻。你这些话以后不要说了，不然被其他人听到，你会有麻烦。”
    新月看似认真地说，“老师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宿舍去，明天见。”
    秦惊蛰点头，“去吧。”
    学生宿舍再另一边，新月越过他往另一边走。
    秦惊蛰站在由小石头碶成的校道上，看着少女逐渐隐没在黑暗中的身影。
    旁边的灯芒从她纤细的腰背上溜过，留下一片惊鸿，秦惊蛰眸色深了深。
    第一眼看到新月时，秦惊蛰就知道她跟别人不一样。
    一开始，他以为这份特别是源于对方与其他工蜂差距甚远的外表。
    后来，他以为是她比纯血更胜许多筹的天赋。
    但是现在，他觉得是眼睛。
    从那双青黑色眼睛里透出来的灵魂，跟其他蜂族有着天然之别。
    桀骜，野心，个性，坚韧。
    她十分有想法，而那些想法往往让绝大多数的蜂族觉得惊世骇俗。
    秦惊蛰无端地想起了他心里的疑惑。
    别样的信息素，疑似王女......
    *
    新月回宿舍去了。
    她回到宿舍时，凯萨琳居然在，对方打包了宵夜回宿舍吃。
    “小可爱你去哪里了，居然比我回来的还要晚。”凯瑟琳边吃宵夜边问。
    新月拿衣服进浴室，“没去哪，就在校园里随便走走。”
    水蒸气氤氲而上，新月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她只能赌一把了。
    赌秦惊蛰这人到底死不死板。
    *
    时间的齿轮不曾停歇，日转星移，漆黑的夜幕被勇敢的光明骑士用长戟刺破。
    今天跟往日没什么不同的。
    高年级的学生跟以往一样照常上课，刚入学的新生下午需要迎来一场身体检测。
    “叮铃铃——！”
    导师踏着上课的铃声走进课室。
    军服加身，把身影衬得愈发高大伟岸，白发的雄蜂一进来，本来还有些喧闹的课室顿时安静了。
    昨天与前天的课程后，a班的同学有了一个认知——
    这位军功赫赫的秦将军，似乎主教他们班的课程。
    一天下来这么多节课，百分之八十的课程都是由他教导。
    这对于大多数同学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毕竟谁不想拥有更好的老师呢？
    秦惊蛰跟平时一样开始上课。
    不过课程开始没多久，他便发现坐在教室中间位置、昨天早上才被他拎去办公室谈话的小工蜂好像有点不在状态。
    眼睛是看着他，而不是他旁边的虚拟课件。
    好像有话要说，但又好像没有。
    于是秦惊蛰提问了，抽点几个人，其中就有新月。
    新月这次是真没开小差，问题能回答得上，秦惊蛰眉梢微不可见的扬起，喊人坐下。
    但她坐下之后又不在状态。
    整节课都是这样，于是在下课铃声响起时，本应该离开教室的白发雄蜂说，“新月，你跟我出来。”
    新月起身，满意地跟过去。
    秦惊蛰自己就是混血，他很明白混血在蜂族里到底有多不容易。
    现在发现一根这么好的苗子，向来除了战事什么都不在意的秦惊蛰难得起了栽培的心思。
    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特地去调课，让自己主教a班。
    介于待会儿还有课要上，所以秦惊蛰没带新月走太远，他在走廊尽头一个小凹角处停下。
    课室距离这里有些距离，旁边有悬浮升降梯，但这会儿升降梯是暗的，没人从上面下来。
    “你昨天早上跟我保证过什么？”秦惊蛰低眸看着站在面前的少女。
    她远不及其他工蜂那么高，小小一只，皮肤白得过分，像昂贵的瓷玉，也像白腻的羊脂，看起来有着其他蜂族没有的娇气。
    “保证过上课好好听课。”新月低声说。
    她看起来垂头丧气的，似乎被什么大难题给难住了。
    秦惊蛰问：“刚刚上课在想什么？”
    新月鸦羽般的眼睫下压，遮住眼底的幽光，“我在想一个大问题，老师你说我要是去体检，等检查报告出来后，军校会不会派军将我送到路易凯首都星去，然后让那里的王女弄死我。”
    说到后面，少女抬起眼睛。
    她的眼睫毛长如羽翼，盛着浅浅的灯光，瞳仁水亮水亮的，有种带着泪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