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微点点头：“好, 那我们现在……”
    话还没说完, 管家带着一长串佣人走了进来。佣人们的手上端着托盘, 里面摆放着颜色不一，模样不同的玉石。
    温润的灵光微微闪烁。
    鹿鸣微的目光瞬间被玉石吸引，甚至没注意阎辛异的话语。她所有的心思都在眼前的玉石上——映入眼帘的白玉、青白玉、青玉、墨玉、碧玉、黄玉……每一块都是顶尖的籽料。
    软玉分为山料、山流水和子玉三种。
    其中山料指的是产自山上的原生矿石，也就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料子。
    山流水则指的是原生矿石经风化崩落, 并经过泥石流、雨水和冰川冲刷搬运至河流中上游的玉石。山流水料的棱角稍有磨圆, 表面较为光滑，要比山料更好一些。
    品质最好的当属子玉。
    通过自然剥解的小块玉石, 再经达几百上千乃至上万年来的河水冲刷及筛选，最终留下并形成的便是子玉, 通常也称之为籽料。
    极品籽料更是其中珍品。
    偏偏鹿鸣微眼前的每一块都是珍品中的珍品, 每一块玉石都散发着白色柔光, 入手更是一些暖意。
    鹿鸣微定睛看去, 越发确定。
    常年存放在阎家大宅里，这些籽料竟是和外界的灵气产生了些许共鸣，缓缓吸纳着更多灵气。
    阎辛异道：“如何？”
    鹿鸣微颔首：“这些都可以。”
    阎辛异若有所思，又侧身吩咐几句。
    佣人们按着顺序退下，很快又来了一行人。
    这回送上来的玉石就不一样了。
    比如头一枚扳指灵气之浓让鹿鸣微侧目，看品相却是一般：“这枚是清代的扳指？是何人的？”
    管家摇了摇头：“不知。”
    老头儿有点好奇：“怎么了？”
    鹿鸣微翻来覆去看了一圈：“品相一般却是灵气浓厚，若不是修道之人随身携带，应该就是真龙天子所用之物。”
    只可惜上面并没有能对上身份信息的存在，加上清代好骑射，扳指最初也是拉弓射箭时扣弦用的一种工具，是套在射手右手拇指上，以保护射手右拇指不被弓弦勒伤的专用器物，数量众多以至于很难考证其来历。
    鹿鸣微放下扳指，又看向其余古玩。
    最让她拔不出眼的当属一串天珠，颜色深红到近乎黑褐色，泛起的灵光之浓堪称差一步就成为灵器。
    天珠是藏族人最为贵重的护身符。
    诚心供养佩戴天珠可以消除业障、获得福报、防止中风及免除被外道邪魔伤害，又可增强体力，增加财富，而从上面的灵光来看只怕已被供养了数百年之久。
    拿来做抵御诅咒的器物着实有些浪费。
    鹿鸣微轻轻将天珠搁回远处：“此物不行。”
    阎辛异：“这串天珠的品质不够？”
    鹿鸣微摇摇头：“这串天珠有些浪费了，不如留着做灵器吧。”
    阎辛异微微一怔：“鹿大师还会制作灵器？”
    鹿鸣微谦虚道：“只是略懂罢了。”
    这样的回答也足以让阎辛异兴奋不已。
    他顾不上管家的示意，正色道：“鹿大师，我有一事相求。”
    鹿鸣微偏了偏头：“嗯？”
    阎辛异诚恳道：“鹿大师，我想要从旁观看您制作灵器。”
    管家抬高声音：“先生！”
    阎辛异不顾管家的阻拦，双目直直看向鹿鸣微：“我家中也有修炼灵器之法，祖上更有擅制灵器者，只可惜持续数百年的灵气溃散让这些技术藏于深处，前些年才重见天日。而家中曾太祖父祖母担忧我出事，从未允许我从旁观看过……”
    灵器制作可不是件简单事。
    且不说制作过程繁杂，稍有误差便有爆炸风险，等灵器制作成功之后还有雷劫光顾。
    要是放个倒霉蛋阎辛异进去……
    鹿鸣微神色复杂：“你不是想活下去吗？”
    阎辛异沉默一瞬：“……是啊。”
    他伸手指向摆在桌上的资料：“鹿大师将资料都看完了？”
    鹿鸣微颔首。
    阎辛异哑然一笑：“其中最长者撑到了二十三岁。”
    顿了顿，他轻声道：“而我已经二十五岁。”
    阎辛异轻叹一声：“我宁可死在未曾见过的风景下，也不愿意成为被关在井底的青蛙。”
    明明最美好的风景近在眼前。
    为何自己不能，也无法拿到手？看到兄弟姐妹们渐渐将自己抛在最后，阎辛异不甘到极致。
    鹿鸣微眯了眯眼睛。
    阎辛异身上的怨念一闪而过，又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冷不丁地开口道：“诅咒归诅咒，为什么不能修道？”
    鹿鸣微偏了偏头：“修成筑基死，又或者当个凡人时死，前者总比后者能见到的多吧？”
    阎辛异微微一怔：“这是……”
    他猛地回过神来，皱了皱眉心：“这是……”
    老头儿推门而入：“这是有别的缘故。”，他复杂地看了眼阎辛异，轻声叹道：“他越强，诅咒的效果越强，那位活到二十三岁的阎家人死前已成功筑基，而可笑的是当时灵气已凋谢许久，金丹元婴者堪称屈指可数，像他这般年轻便筑基者更是一个都没有。”
    “当年还没有特异局这样的衙门，阎家人也一时间找不到更好的帮手。”老头儿沉声道，“那人二十三岁那年生辰时，诅咒席卷来宾，据说威力不亚于雷劫，当即杀死大半宾客，阎家人更是折损三分之二，可谓是元气大伤。”
    “后来的阎家家主便立下遗嘱。”
    “家族未出元婴以前，禁止诅咒子修炼。”
    “竟是如此。”
    “那就无所谓了。”
    阎辛异和鹿鸣微异口同声道。
    阎辛异愣了愣，随即回过神来：“元婴……”
    鹿鸣微颔首：“我在旁看着就行。”
    老头儿陡然一惊，哑然一笑：“祖上的遗嘱说……”
    鹿鸣微摆摆手：“我是你们雇佣的，暂且也算是一份子，对吧？再说了，那也是几百年前的老黄历了，大清都亡了，灵气都复苏了，你还能和过去想法一样吗？”
    老头儿：“……”
    甭管自家曾太祖父脑子是如何转的，反正阎辛异先回过神来。他毫不犹豫，豁然抬起了头：“鹿大师，您说的是，从今天起我开始修炼！”
    老头儿：“……”
    他连连叫停：“等等？要不等生日过完再说。”
    阎辛异断然拒绝：“不要。”
    没等老头儿劝说，他垂下头：“曾太祖父，就当做这是我最后一个心愿吧？”
    老头儿：“……”
    老太太走了进来：“罢了，就让他去吧。”
    老头儿惊呼：“老太婆！”
    老太太伸手摸了摸孙儿的头发：“鹿大师说得没错，谁能想到灵气竟然会复苏？倒不如就按鹿大师说得试试看。”
    老头儿张了张嘴，沉默不语。
    半响他还是在妻子和孙子渴求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嘟嚷着：“行吧行吧……算我服了你们。”
    阎辛异马不停蹄，立马就要开始。
    一行人转到室外草地以后，老头儿还有点不甘心：“家里其余人都是打小开始修炼家中的内功秘籍，三到五年才能修炼到第三层，而后才能缓步向上，即便天资卓越也要一年时间。”
    鹿鸣微道：“他练过内功。”
    昨晚看到阎辛异的第一眼，她就发现了。遇见事故时的利落姿态，被她抓住时紧绷的肌肉线条，虽然内劲着实有点少，但显然一直在锻炼。
    听到鹿鸣微话语的老头儿脚下一滑。
    他猛地转身看向孙子：“辛异，你哪里来的功法？”
    “我在书库里，偶尔间翻到基础功法。”
    “那你练到……”老头儿仔细打量阎辛异，神色略显复杂：“你多久练到的第三层？”
    阎辛异沉默一瞬：“六个月。”
    老头儿闭了闭眼：“……六个月。”
    老头儿一阵心痛。
    阎辛异同一代的子嗣，最优秀者也花了两年时间！
    老头儿沉默了许久许久。
    最终他深深看了眼阎辛异，那最后一点反对的心思也彻底烟消云散。老头儿吩咐管家取来后续的功法，重重放在阎辛异的手心里：“你……去学吧。”
    还有一个月……
    要是度过去，那是最好的了；要是度不过去，也算是满足玄孙最后的愿望。
    阎辛异双眼放光，神采奕奕。
    老头儿沉默地看着他，隐约间像是看到了早夭的长子、孙子和曾孙。
    不知不觉，他已送走了三个孩子。
    老头儿眼角微微湿润的同时又忍不住偷偷猜想：当年那三个孩子是不是和阎辛异想得一样？他们是不是也曾想学学看功法却没能成功，然后带着遗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