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PO18文学
首页门阀之上 门阀之上 第50节

门阀之上 第50节

    未央宫的门禁一向森严,但与长乐宫相比,却终究松了许多。长乐宫自正门起,便有数十道设卡门禁,到了长乐宫内围,另有禁军严守,真正入了内,也依旧是大批内宦与侍女严加看察。倩秀好容易出了内宫,将陆昭一路引了进来,一去一回,已过了半个时辰。此时已是旭日高升,晴光大好,倩秀这才看清了眼前这个女子的面容。
    她五官清简而收敛,美是自然,却并无太多姿色可以倚仗。一身绮衣华服,似乎极尽繁艳之能事,却也未曾掩盖住她眉宇间的凉薄之情。
    倩秀不久前曾经过元洸回朝暂住的清凉殿,偶然听到那里的下人们谈论她,言谈中似有刻薄之语,目光间如有嫌弃之色。而谈及元洸,似乎每个人都有着或这样或那般的期许。譬如他穿什么样的衣服最为貌美风流,他素日熏的香要用如何繁琐的制法,他的眼睛如桃花还是如兰花,总而言之,是俊美的。
    而元洸为人,一向轻佻不守礼教,却在此事上不曾与任何清凉殿的女孩子们有所
    瓜葛。如此,自家的殿下被那样的人捷足先登,众人便十分同仇敌忾起来。正巧斐源从复廊穿过,驻足听着他们说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冤孽。”
    倩秀最后一次打量陆昭的时候,陆昭却在看她的手腕。不过对方很快收回了视线,用和煦的语气问:“你是清凉殿的人?”
    “婢子侍奉永宁殿。”倩秀低下头,悄悄藏起了手腕间那枚有些不合时宜的五色丝绳,声音细细软软。然而沉默良久,对方也没有再回应。她有些羞怒,却不知怒从何起,顿了半晌,仿佛集起了毕生的勇气,抬起头道,“日后婢子便要侍奉清凉殿了。”
    “是了。” 空幻的回答,如水月镜像,无心去来,以女侍中戛玉般的声音为舟而载,在艳阳下撑出一片水照云光。而存留在唇边的一线笑意,落在倩秀的眼中,如有怜悯,如有讽刺。
    第116章 置换
    保太后贺氏梳装完毕, 抬头看了看窗外,几日前的长安风雨如晦,如今一片大好晴光, 除了院子里那几棵松柏依旧立在远处,其他的草木都按着时令换了新颜。
    保太后默默阖上了镜匣, 她已经不需要看着日益增多的白发来告诉自己时光如梭, 不远处那抹身影早就告诉了自己,新人的时代,已经到来了。
    保太后于正殿召见陆昭, 大内司李真如侍奉在侧。与公孙大内司不同,李真如隶属于保太后之下, 除掌长乐宫诸事之外,亦为保太后亲信, 参知政事。其所掌女官较之皇后,更为庞大, 其下定员,女侍中四, 女尚书八, 女史十六。
    其中女侍中与女尚书多为保太后直宣任事,而女尚书更有协助皇帝处理政务之责。至于女贤人、书史、才人、中才人等,数目无算, 虽也隶属大内司分管,但已非直辖。
    陆昭先依大礼拜过保太后,随后再拜李真如, 也算是见了名义上的直属长官, 最后再受几名女史的祝祷。李真如面色整肃,虽一一为陆昭介绍各人, 但场面上看,其并未与在场任何一人有何深交,也对任何人的融入保持绝对的拒绝姿态。
    陆昭猜测,李真如大概并非高门出身,不然以其今时今日的地位,完全不必将自己打造成一个孤臣姿态来获得宠信。
    待见礼后,保太后揽过陆昭的手,笑容和煦对其他人道:“是个好孩子。”又问道,“你兄长那边可好?听说他得了大胜,这几日也要归朝。”
    陆昭并不言是否知道归朝之事,只守分答道:“兄长感念国朝天恩,若能够得归,便是再好不过之事了。”
    保太后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道:“陇山大捷,倒称得上是今年头里的一桩大喜事了。凉逆本成破竹之势,如今你兄长举大义而讨逆,攻守易势,也省的了多少将士性命和朝廷钱粮。只是如今,金城未破,犹存星火,来日血流漂杵,也免不了一场恶战。听闻吴地要有粮船过来?”
    陆昭还未天真到认为元洸不会把此事告知保太后。吴地所押运的粮草本是陆家以及其他亲厚各家所筹集的私粮,悉数支援陇山战事,对于关陇世族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其实,即便对于元洸而言,自己兄长若在安定扎根太深,成势力太大,便不会再受书信等事的桎梏与威胁。届时是否还要维持联合,便要有待商榷。毕竟关陇世族虽然是陆家之争路上的一道巨槛,但陆家也并非必须砍掉它才能入门。
    不过无论怎样,陆昭明白,这船粮草已经被关陇世族们惦记上了。
    思至此处,陆昭道:“受战事之累,北凉州金城等郡流民颇多,入安定与下陇者皆有不少。如今春播方成,各地官府已无太多余粮,所以还需粮草赈以民生。”
    安置流民,土地分配是一方面,但粮食更为重要。西北战事未定,整个雍州的粮价已经翻了数倍不止。考虑到之后京畿附近可能产生的动乱,从江东运输一批粮草更是重要的一环。
    不过考虑到崔谅即将驻扎扶风县,陆昭对于这批粮草的使用也有了不同的想法。
    “臣正有要事请保太后定夺。”陆昭忽然跪地。
    保太后闻言内心一动。她先前已听闻陆昭在御前应试奏对,对于这个天赋秉异的女孩早已另眼相看。
    现下京畿周边受损颇为严重,即便是贺家在粮草方面也尤为吃紧。一方面春耕与开垦庄园需要大量的粮草供养人力,另一方面私兵部曲仍在备战状态,不事生产,也需要大量寄养。
    而国库存粮本就有限,此番主要供给太子兵马。虽然贺祎有宰辅之重,治粟内使也是关陇的自己人,但也并不敢擅自挪用粮草。生怕太子冲冠一怒,带着那七万大军回来清君侧了。
    因此,她这才把主意打到吴地粮草上来。方才自己对于吴地粮草的提及,想必这个新任的女侍中已经能有所明白。保太后笑着道:“今日虽是觐见,也是你任职头天,该言之事,分内之事,但说无妨。”
    陆昭道:“臣请保太后择一人入车骑将军府任曹掾,主理赈粮一事。”
    此言一出,就连保太后身边的李真如都惊诧万分。她们都没想到,这个新任的女侍中竟然给面子给的这么痛快。
    保太后闻言点头道:“我正有此担忧,难为你想的这样周全。”说完,保太后思索片刻,而后道,“不若就让卫冉去罢,他曾任度支郎,京畿附近的情况他也熟。”
    陆昭道:“太后所任,必为重器。那臣便与兄长通融此事。”
    卫冉乃贺存妻弟,车骑将军府曹掾虽然只是车骑将军的一个属官,但职权颇大,掌管军中粮草,更有参预机要之能,可以说是颇带亲信色彩的僚属。不过陆昭之所以敢如此作保,以示亲善之外还有着诸多考量。
    以私粮赈民看似是一种关乎道德的行为,但其实已上升到政治层面之上。以极其稀缺的物资在这个时候来邀买人心,在皇帝与关陇世族来看,只怕是要比凉王还要更为恶劣的反迹。但若不做这件事,大批人口从安定流失乃是一方面。人一旦面临饥饿这样的生存问题,聚在一起,极易酿成□□。一旦武装形成,扰乱陇上,必为兵祸。
    而且这些流民若裹挟下陇,被关陇世族收容倒是其次,若被崔谅等军阀世族加以利用,屯于三辅,那么安顺的羔羊早晚会化为乱世的豺狼。
    如今她接受了保太后安插车骑将军府一名亲信,来主持粮草事宜,未必没有让关陇世族参与的意思。除此之外,安定还有王谧作为内史来主理,如此三家分润,即便粮草上打有强烈的陆氏印记,但对于皇帝与各方而言,观感上则要好上许多。
    至于具体操作之事,陆昭则打算让这些流民以工领赈。一来还是让邀买人心没有那么明显,再者,安定才经战乱,原本当地的人口多有伤亡离散,因此所需人力颇多。且陆氏在安定经营开荒,也需要大量人手。而且如此一来,无论贺氏还是王氏,从情感上就仅为一个主理地方公事的官员,流民最终还是为陆家做事。
    此时,保太后对陆昭更不乏喜爱之情。她从很早便对这个女孩有所瞩目。从其带领南人与北方世族抗衡登上舞台的那一刻,从其为兄长辞去封侯的那一刻,她便知道陆昭其人,是懂得如何让利的。甚至王谧为安定内使一事,保太后也断定这其中有着陆昭的参与。这种精准拿捏的政治手腕已是这个女孩的底色与风格。
    保太后为政多年,亦深谙游戏规则,此时便道:“淳化县令战死,其余诸县也多有空缺,依我看,还是要及时填补上。我看过陆放的谱牒,他曾在扬州任曲阿县令,如今便让他补任淳化县令吧。”
    虽然只是区区县令,但毕竟陆明自己也只是会稽郡太守,儿子的起家官便不会太高。况且淳化县令算是外任,陆明之
    子陆放任之,多少也缓解了陆氏嫡支多在长安的窘况。以此来换取车骑将军府的要职,也算不亏。这是便是两个为政者之间的默契。
    “哦,对了。”保太后似忽想起一事,“元洸今年便要立府了,郡国立国相,补的是曾赋闲在外的王子卿,另有文学一职,他倒是举荐了你的庶兄。”
    陆昭闻言有些惊诧。若说之前她仅仅注意到陆冲与王叡有所交往,但如今保太后之言倒似两人之间颇有交情。陆昭仔细回想,王叡王子卿任职中书令时,她的庶兄正出质魏国。
    不过渤海王文学本身政治意味甚浓,陆昭不得不慎重考量。前朝高门子弟文则从散骑常侍转某王文学,几年后再作州刺史,此为外任。而武则从兵参军转某王文学,几年后便可升左右卫将军,知殿内文武事,走的是禁军路线。这个文学之职算是标准的高门嫡系的起家官,给一个庶子来作,已算是超高规格的恩遇。但观旧迹来看,某王文学这份政治履历多在皇帝或储君死后,帝位有争之时起到站队的作用。一旦这样的局面出现,那么王府的这份履历,便会裹挟任职者本人,去为侍奉的皇子来争夺权威。
    若是在其他时候保太后这样做也就罢了,如今贺家引崔谅入三辅而驻,同时立汉中王叡为国相,易储之心可见一斑。此时还要枉顾嫡庶尊卑,立陆冲为渤海王文学,其中未必没有隐晦表达自己政治野望的想法。
    思索良久,陆昭低头道:“臣兄侥幸,竟得陛下与太后之垂怜。”其实这件事终究还是保太后与皇帝之间的较量。自己不疼不痒地表个态,算是默认,实在不宜过于刻意地宣扬立场。况且,她也不知道陆冲本人是否知道此事,亦或已经早早应下此职。高门世家,大家虽在同一家族,但各人的政治资源与人脉皆有所不同,至于诉求与愿望更是大相径庭,实在不宜过分强求而终至失和,只要家族整体繁荣便好。如果这个渤海王文学真落在了她家的头上,那么首先要做的也不是划分敌我,而是要善加利用。
    仿佛一切皆已无上圆满,陆昭从永宁殿退下,并由保太后近侍琳琅亲自相送。
    望着逐渐远去的人影,保太后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过度伪装的热忱褪去之后,剩下的只有疲惫,她缓缓闭上眼睛。
    第117章 公器
    随着太子元澈携新任车骑将军陆归入朝, 整个长安倾成沸汤。按礼制,大胜归朝应先于京郊驻扎,待皇帝宣诏后入城。而入城礼由外城起, 由迎礼官引导,金吾卫护送, 主将入城献俘等种种事宜, 都应与当年灭吴之战同般,甚至规格更高。
    或许是太子出征在外时,皇帝饱受关陇世族压迫, 此次太子入朝,父子二人竟颇有默契地秘而不宣。当贺斌看见禁军浩浩荡荡迎回太子与陆归的仪仗之后, 亦不由得大惊,转身便疾驰前往丞相府。
    丞相府内, 贺祎正独坐在案前阅览文移。今日事情颇多。新任女侍中陆昭在宣室殿的表现不可谓不惊叹。而与此同时,王峤更是借机发力, 在太子与陆归回朝之际,大肆在长安宣扬宣室殿中君臣奏对, 却对陆昭实际入侍的保太后只字不提。下朝之后, 陆昭玉面蛟龙的称号已传遍长安,可谓响亮,舆论导向如此, 以自家为首的关陇世族不得不有所收敛。
    此时门外已响起贺斌的脚步声。“速带我见大兄。”
    待贺斌入内,贺祎缓缓站起,笑容恬然道:“贤弟有何事?”
    贺斌此时甲胄未除, 眉目之间亦不乏急躁:“太子与车骑将军归朝!”意识到周围还有侍奉之人在侧, 他便挥手示意众人离开,之后紧闭房门, 压低声音道,“是否我家接触崔谅之事已泄露?”
    贺祎皱了皱眉。其实贺存私下接触崔谅这件事,他做的已是滴水不漏,按理来讲,不可能为他人获悉。不过太子忽然归来,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
    大多数成功的政变,皆是在上位者领兵出征,远离中枢时发起的。虽然在军事上,领兵在外对于在内部发起政变的人来说是一桩恶事,但由于情况不同,便有益大于弊一说。
    由于自家控制禁中,丞相霸府,保太后本人也有制诏的合法性,贺家完全有矫诏易储的能力。太子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此时领兵出征,远离中枢,便无法阻止这场政变。而一旦失去合法性,在军事与政治上皆会变得极为被动。
    况且如今凉逆叛乱未除,太子腹背受敌,处于最为劣势的地缘,因此一旦发动宫变,太子的首要选择大抵是忍气吞声,暂驻兵不发。之后贺家自然有时间慢慢将其消化。
    不过贺祎并不认为以太子的个性会任世族废位揉捏,因此他最终的备案是发动宫变,诏太子入朝,然后将其与军队慢慢剥离。至于是否废位,反倒不急,太急,那些亲近太子的军方势力便会第一个扑过来,更何况司马门和武库还不在自己手里。与其内耗攻伐,贺祎更愿意温水煮青蛙。
    因此,他引崔谅驻扎在京畿附近,就是为了在宫变时,无法夺取司马门的情况下,引入外部力量。所以他这次和崔谅接洽的条件,是推其女为渤海王妃嫁与元洸。在无法废位太子之前,这把刀都要老老实实在刀鞘里呆着,绝不给任何投机的机会。
    可是如今,太子提前入朝,元洸又亲言保太后推举陆昭为女侍中,大有纳其为妃之意。这令原本就尚未敲定的局面充满了变数。是太子、还是陆昭、亦或是元洸也有参与其中,亦或是某人与某人的联合?一种巨大的恐惧感在贺祎心中浮起,这次他只怕要枉作恶人了。
    “速备朝服。”贺祎下令于外面的仆从,随后对贺斌道,“谨守各门,莫言其他,太子之处千万不要生任何摩擦。”
    “大兄入禁中所为何事?需不需要调一卫宿卫与大兄?”此时任何一方都有可能发动宫变,杀丞相于禁中,亦或是杀太子于禁中,都是各方必须要提防之事,因此贺斌也有了极高的警惕。
    “也好。我去乌台一趟,不必面君,带上宿卫倒也无妨。”贺祎点了点头,随即叹气道,“先前与薛公生出嫌隙,到底太过草率了啊。”
    太子与陆归归朝后,停战两月不仅缓和了陇上一贯紧张的事态,随之而来的兵将也入驻于城内外。因此,由皇帝所直辖的中枢也得以喘息。
    皇帝虽受关陇世族压制,却也并非完全的傀儡,中朝官由地方推举孝廉,虽然也都是世家出身,但因每个郡都有名额,所以不独关陇地区。皇帝通过重用其他地方的世家子弟,便可以在政策上有一些自己的发声空间,从而对于关陇世族的高压执政略作抗衡。
    而以陈留王氏这种以和稀泥著名的豪门入朝,也可以适当缓解关陇世家与自己的冲突。毕竟天下的世族都要吃饭,你关陇世家要是想抢天下世族的饭碗,我们也不是没有实力清一清君侧。
    如今太子归朝,宫城京畿皆有所保障,因此中枢这几日极尽全力在关陇地区的人事上做了初步的调整。首先,便是王谧由最初的安定内史转为安定太守。
    自前朝以降,诸王国以内史掌太守之任。安定郡原为凉王幼子元鸿的封国。开战之初,胜负未定,封王谧为安定内使相当于从法统上仍然承认凉王的爵位。由于战争具有极高的不确定性,虽然元鸿本人不在封国,且安定也已为陆归占领,但只要在法统上仍承认凉王,那么对于魏帝而言,依旧和他有着君臣尊卑之分,这是大义。
    而在名义上,不欲将安定郡完全从凉王幼子身上拔走,既照顾了对方的情绪,压低了叛军的气焰,更为后续的谈判流流出足够的空间。
    如今战争胜负初步明朗,那么便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凉王一派完全打入叛军之列。收回安定封国的编制,将王谧转为在中央名下的太守,便是此意。
    其次对于南凉州别驾,魏帝此次并没有派家世背景煊赫的人出任,而是选择原雍州别驾、寒门出身的河东张瓒平调。雍州如今仍是关陇豪族们盘根错节之地,别驾乃为刺史之副。昔年张瓒之所以可以安居此位,完全因为其与河东薛氏同乡,与薛琬有些故旧,因此介入高门的是非地并未影响观感。
    如今,南凉州刺史虽然已定是彭通,但日后平定整个凉州,南北必将再度合并。其实以彭通出身,并不足以担当此任,南凉州刺史的任命不过是中枢对于陇西集体表态的一次让利。待凉州统一后,彭通拾级而上成为凉州刺史,便有着极大的优先权。如果南凉州别驾地位过高,无异于抬其身资,之后即便有所打压,也不好处理。
    诸事敲定后,陆归归家,太子便与王峤出殿同行,前往中书省。此番归朝,元澈本人除受赏之外还被加录尚书事,赐班剑两百人,可谓煊赫。只是此时尚书台的长官尚书令是姜绍,并不亲厚,自己徒然前往尚书台,颇有分权压制之嫌,这种做法对于原本中立的姜氏并不高明。因此元澈便以查阅文移为名,与同自己较为亲厚的王峤前往中书,见过众人,顺便相叙。
    然而他走到署衙门口时,却见院中一众人皆围在一间屋宇门口围观,整个办公之所已呈万人空巷之势。
    王峤已呈薄怒之状:“何故再次闲逛游荡,署中今日难道无事么?”
    见长官已至,不少人回过头来,其中一人道:“保太后命女侍中来此阅览卷宗,并送付诏命。”说完便指向屋内。
    只见屋内靠窗一侧的书案前,陆昭执笔端坐,身边一名女史为其诵读卷宗,与此同时陆昭一边口述批复,一边下笔,诏令既成。此时旁边已堆叠了不少已经书成的诏命。
    “陆侍中来此多久了?”王峤问道。此时大家皆已不言“女”字,靖国公嫡女名噪京都,禁中对奏堪称风流之绝响,即便冠以侍中之名,与男子同列,玉面蛟龙陆侍中也仅此一人而已。
    一人回复道:“不过一炷香之久。”
    王峤倒吸一口气,如今世道,中朝为官多以缓为荣,徐步慢前,方为名仕姿态。更何况处理政事本身,诸般情况,各方应对,皆要有所考量,并非越快越好。然而王峤立于门旁,静静听陆昭口诵,其中考量与应对皆圆融得无可挑剔。因笑对元澈道:“哎,玉瓦同陈,中书属官任事者才浅,太子见笑了。”
    元澈闻言亦笑答:“先前禁中奏对,孤无缘得见,如今玉面蛟龙在此,自要面浴其风。”
    陆昭今日并未穿章服,仅仅一身时服,山岚色的丝绸缀以简单得竹青滚边,便如轻云倒影于湖水之中,又被清风斜吹而去。她的笔锋淡淡勾连,墨色挑出,便有风骨暗生。此时阳光淡洒其身,香炉缭绕其上,便有一种金风玉露的柔肠百转,碧落银河的骨冷神清。
    他慢慢走向她,浓暗的身影落在她的身上。原来这便是思念,这便是爱悦,在无时无刻追寻彼此的交集,哪怕仅仅是落在她身上的一道影,一束光。
    “夜壑藏舟,可也?”他发问后,静静等待着答案。藏舟之典同样语出《庄子》,在场众人皆以为这是太子对陆昭的考校。
    端坐者徐徐站起,日光流泻,她开口道:“夜半闇冥,系舟于壑。公器在我,正合其宜。”
    第118章 远谋
    自太子元澈与陆归回朝后, 凉王并没有即刻出兵,而魏军也借此机会暗自修整,再谋后事。人人皆知凉王并非一只不谙世事的雏鸟, 而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将。
    此时的金城早已不复往日的繁荣,两月的窗口期导致大批民众携粮草家私出逃, 车马连绵不绝。金城之内, 街道上也人迹罕至,偶有三两熟人相遇,也不过点头寒暄, 并不多言。至于世家,也大多举家返回故地, 只有凉王朝中肱骨等要员不得不留守。
    而金城外的演武场上,重兵云集, 凉王元祐于高台俯瞰,武节齐声, 或合或离,随号令而应。再往远处, 营垒连绵不绝, 沟渠纵横齐整,这便是直属于元祐本人麾下的三万精锐之师。自此而对的,是金城南门, 极目远眺,此时正有长长一队披素挂白的人马迤逦而行,仿佛茫茫沙漠中一小股孱弱的溪流, 很快便没与黄黑色的丘壑之中。
    以凉王妃王氏丧仪发轫, 杜真在此事上的强悍,意图在汉中王氏彻底倒戈之前, 再泼一盆脏水于其身。关中派早已走投无路,不得不寻求一切可乘之机。而此时,天水失地,上官弘等族人被迫出逃,与流民一道裹挟,强求入城,最后竟被杜真以民变之由掩杀于南城墙下。时至今日,陆昭的计策所完成的政治施压几乎已达到完美的效果,将金城世族的人心彻底瓦解。


同类推荐: 将军的醋坛又翻了门阀之上珠玉缘首部曲:千年之恋和纨绔世子联手后驸马被退婚后黑化了伏魔传折高枝和离后养崽日常